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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回头看着银幕,什么也看不见。
恍惚中听见老崔的声音远远地:“本来这次‘百花奖’。最佳女演员和配角奖都是你一个人的,但因为你有两部影片参赛,一部《婚礼》、一部《小花》,两个角色选票号码不同,有人喜欢这个,有人喜欢那个,票数分散了。”
我猛地又扭头过去,像一个拨浪鼓。
我瞪圆了眼睛盯着他看,充满了恼怒,就像一个一点火就会着的装满了汽油的汽油桶。
我什么话也没有说。我无话可说。我也说不出话来。
几天以后,第三届“百花奖”获奖名单公布了。情况完全没有朝我预期的方向发展,我不仅没有得到最佳女演员奖,人们也没有如我想象的那样拍案而起大声疾呼为我鸣不平,而是纷纷向我祝贺:祝贺我获得了最佳配角奖!
天知道我根本就不想得这个臭配角奖。我是主角,凭什么得配角奖?本来主角奖和配角奖都是我的,为什么不公平?假使本届奖公平了,两项殊荣都被我一人获得,那是什么成色?
没有人理我这个茬。无论我怎么觉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地球照样转,太阳照样高挂在天上,花草禾苗照样茁壮成长,世界万物仍然按部就班地各得其所。
只有零星几个朋友安慰我。人数少得可怜,一二个吧。就连这一二个帐的人数里也没有一个是立场坚定分子,他们不约而同都觉得我够幸运的了:《瞧这一家子》只有二十八个镜头却获得了配角奖;《小花》、《婚礼》我演的角色分别获得最佳女演员奖的第二名第三名;其中《小花》的角色我还获得了上海《文汇报》“文汇电影奖”最佳配角奖,同时我还获得文化部颁发的“青年创作奖”。我昏头昏脑地参加了“百花奖”及各种奖项的颁奖仪式。
懵懵懂懂地上台,踏着棉花下台,领完了这个奖领那个奖,文化部的“优秀创作奖”我根本就没有打算去领,赖在外景地不去北京,结果是张金玲帮我领了奖。
那些程序是怎么过来的我简直不能记忆,心中只充满了委屈与不平。也不敢与人多说话,只怕一触动伤心事便会当众“泪飞顿作倾盆雨”。
几年以后偶尔一次翻看过去的报刊杂志,突然看到一张我在那届“百花奖”为大家表演打扬琴的照片,还有慰问部队战士与陈强一起表演《瞧这一家子》张岚打电话片断的照片,真为我当时的毅力感到吃惊,没想到我处在如此巨大的失望之中还能有头脑清醒的余地策划出表演的节目,尤其是还能演奏那速度节奏极快难度又高的扬琴独奏曲《欢乐的草原》!
我有没有打错许多音符?只有天晓得。
奋发图强,“愤”发图强。自那以后,我拍每一部影片都为创作精品而拍,都为显示我的实力而拍,内心深处希望人们能为自己的错误后悔。
扪心自问,其实只是为了得奖而拍。这个角色没有得奖,换一种角色来演,这种类型、风格的影片拍过了,就换不同类型、风格的影片去拍。反正一年里接的剧本多得很,最多的一次同时有三十个剧本在等我去演。挑选的余地大着哩。
一个、两个……几个角色过去了;一部、两部……好几部影片拍完了;一年、两年、三年……一下子又是几个年头了。……
我没有得奖。我一直得不到奖。
后来,“金鸡奖”诞生了。我还是没有得奖。
李秀明、张瑜、方舒、岳红、龚雪、斯琴高娃、潘虹、李羚……差不多所有的中国电影女演员都“轮流坐庄”,获得了这样或那样的奖项,而我却总是与奖无缘。
虽然每一次民意测验我都是最喜爱的女演员第一名,可是,却总是与“百花奖”、“金鸡奖”失之交臂。
差不多每年都有事故发生:《神秘的大佛》虽然作为中国“文革”后第一部武打片票房为全国第一,可是不能参加评奖;《原野》没有获得通过,不能在国内公映自然不能参加评奖;《潜网》由于描写多角恋爱引起争论也不能参加评奖;《火烧圆明园》、《垂帘听政》因为是与香港合拍片也不参加评奖;我独立制片并主演主唱的电影《无情的情人》由于牵涉到某些民俗风情问题被停映,当然也不可能参加评奖……
不能参加评奖肯定就得不了奖。我对自己的要求越来越高,在影片的拍摄和自己的表演上越来越严格,同时我也越来越失望了。
在沮丧的同时我惊奇地发现我的观众面越来越广,对我赞赏的人越来越多,我的形象逐渐深人人心。
也许是由于人们对我的抱屈心理?也许我为了得奖而一部影片换一种风格、一个角色换一个形象恰恰符合了人们喜新厌旧的个性?
同时我也心惊胆颤地看到许多得奖的明星和没有得奖的明星开始殒落或是已经殒落了!年纪轻轻还没有开花开朵便永远失去了发挥自己的天地了!
人们不允许他们修正自己的错误,不给他们悔过自新的机会,唇亡齿寒,物伤其类,这些前车之鉴使我开始考虑我的人生设计。
我甚至感谢并且开始庆幸当年我没有获得第三届“百花奖”最佳女主角了。正因为如此使我清醒,使我没有昏昏然;正因为如此使我认为自己是个失败者,从而没有背上成功的包袱;正因为如此我对自己的要求近乎苛刻,努力在艺术上追求完美;正因为如此我不停地变换形象,从一类角色跳到另一类角色;正因为如此使我保持了观众,使人们认为我的努力及才华超过我的所得,产生不平心理从而认为那些得奖的演员们不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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