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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的符号,不是一个囫囵的整体,而是“用以表示者和被表示者”
的结合。索绪尔把“用以表示者”(signifier)和“被表示者”
(signified)分别称为“施指”19和“所指”。“施指”并不是物
质的声音,它指的是音响形象。音响形象不是我们耳朵实际听到的物
质的声音,而是我们想象用我们大脑的耳朵听到的“声音”,是一种
心理印迹。“我们试观察一下自己的言语活动,就可以清楚地看到音
响形象的心理性质:我们不动咀唇,也不动舌头,就能自言自语,或
在心理默念一首诗。”20因此,音响形象“不是物质的声音,纯粹
的物理的东西,而是这声音的心理印迹。”21从索绪尔的这一分析
来看,音响形象并不是属于感觉领域的,因为一个“形象”
(image)根本不具有任何可感的性质。但索绪尔之所以认为施指是
“物质”的,是由感觉证明的,只是为了把它与“所指”区别开来:
“我们有时把它叫做‘物质’的,那只是在这个意义是说的,而且是
跟联想的另一个要素,一般更抽象的概念相对立而言的。”22“所
指”也不是实物性的存在,而是概念。“马”作为语言符号,其“所
指”并非一匹或一些有血有肉的马,而是马(现实中的马)的概念
23。索绪尔认为,语言是一种符号系统,在这一系统里,只有意义
和音响形象的结合是主要的。“语言联结的不是事物和名称,而是概
念和音响形象”24。“我们把概念和音响形象的结合叫做符号”。
所以“施指”和“所指”并非主体与客体、内在与外在之间的反映与
指称关系,二者都是心理的,都在主体之内,“通过心智所形成的联
想结合在了一起”25。这样一来,在索绪尔这里,语言的发生、主
体之间的语言交流都是在精神范围内进行的,不存在与外部世界的牵
连,“因为语言符号是一种双面的心理实体。”26
西,它指的是概念。但“被表示者”这一表述好像意味着“所指”是
先于语言的东西,只不过被“施指”表示出来而已。这是对索绪尔的
一种误解。索绪尔并不承认预先存在着现成的概念,更不承认语言的
发生过程是给这些概念简单地“贴标签”的过程。索绪尔把语言符号
定义为施指与所指的结合体,并且认为二者都是心理的,这就把语言
符号从外在客观世界中“拯救”了出来,取消了语言符号同外部客观
世界的自然联系,使语言符号完全回溯到了纯精神的领域。随后,索
绪尔又谈到了语言和思想的关系。他认为,在语言之前,思想是模糊
不清的,观念和观念之间并没有彼此区分的界限,它只是一个“飘忽
不定的王国”。“从心理方面看,思想离开了词的表达,只是一团没
有定型的、模糊不清的浑然之物。”27没有符号的帮助,我们就没
法清楚地、坚实地区分两个概念。在语言出现之前,思想本身好像一
团云雾,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其中并没有必然划定的界限,更不存
在预先确定的观念。只有当思想出现在语言里的时候,思想才得以明
朗化从而划定观念之间的明确界限。
方面,概念是语言的内在构成部分,无“所指”的声音并不能称之为
语言:另一方面,概念并不是现成的语言成分,是语言使概念得以显
现。也就是说,“所指”既不是意识行为,也不是现实,它只是“可
言物”。正如梅洛"庞蒂所说:“只有通过语言的媒介,我才能把握
住自己的思维和自己的实存。”28思维不是自我的同义词,不能把
思维定义为对自我的思维定义为对自我的实现或者与自我相吻合,思
维本来就是表达的结果。因此,思维只有借助于语言才得以现实化,
没有一种能够独立于言语的思维。他认为,思维不是某种内在的独立
实体,内在的思维只是人的一种幻想:“可以把纯粹的思维归结为意
识中的某种空虚,归结为一种瞬息即逝的愿望。”29言语是思维本
身的显露,而不是思维的记号,不是“思维的外衣”,而是“思维的
身躯”。因此,“说话人的言语不表达一种既成的思想,而是实现这
种思想。”30
声音。许多动物都在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但因没有所指而不具有语
言的性质。语音最大的特征就是:它是按音节发出的
(articulated)。但是,语音不是先于语言的东西,并不是先有
语音,而后再给它附加一定的意义从而使其转化为施指。“每一个单
位将包含一个与某一概念密不可分的声音的切分,没有概念,声音的
切分将无法化定。”31因此,声音也不是预先划定好的现成实体,
像模子一样套在观念上,而是尚未定型的东西。“〈声音〉不是一个
模型,思想非配合它的形式不可,而是一种可塑的物质。”32它本
身可以发生多种多样的音节划分和结合,为思想提供所需要的施指。
只有在语言表达赋予思想以概念形式的时候,声音才现实地转化为施
指。这样看来,施指和所指在语言符号中本来就是相互“粘缠”在一
起的。索绪尔常用一个形象的比喻来说明施指与所指的关系:“语言
可以比作一张纸:思想是正面,声音是反面。我们不能切开正面而不
同时切开反而,同样,在语言里,我们不能使声音离开思想,也不能
使思想离开声音。”33这个比喻深刻地说明了语言的声音方面和概
念方面的不可分性(intrinsic
inseparability)。正是在
这个意义上,有人把索绪尔对语言性质的分析从一定程度上看作是对
古希腊时期概念“逻格斯”(logos)的现代阐释。尽管索绪尔没有
沿“逻格斯”的思路来解释语言,但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二者都
认为存在着一个系统结构,这个系统结构同时解释了人类的话语和理
性。这个结构就是语言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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