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裘老
(2010-05-10 23: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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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明明百花盛开的时节,裘老却走了。
还是正月里的事,小老弟章原博士给我短信:裘老住院了,病情严重。
我急急赶了过去,裘老静静地躺着,身上插着管子,说是除夕进来的,高烧不退,没几天又连连腹泻,“易蒙停”之类的用下去根本无效。这可把医院急坏了,裘沛然老先生可是“国宝”,高烧不退,一天腹泻七八次,岂不把97岁的老先生送远了?!
病情凶险,专家云集,裘老却老顽童似地笑笑,要院方“速速弄个温灸罐来”,说,山人自有妙用。
在众人狐疑的眼光中,撮撮艾绒,依裘老指定的穴位灸下去,连续多天的重症腹泻居然停止了。轻剂起重疴。在生命最后的乐章,他还在演绎着传奇。
但他已相当衰弱,强撑着精神对我说,我们那本书(指《人学散墨》),再版了……出院后,还有一本《百草颂》……
我说,你一生已经出了43本书了,息息吧。他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本不一样……我就是出出点子,动动嘴皮,不吃力的。
不多久,裘老真的出院了,大家高兴极了,总以为奇迹还能复制。我们通电话,他的声音有点黯哑,却仍不失幽默俏皮——“死的味道一定好极了,否则,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愿意回转来呢……”?
他又提起那本尚未付梓的《百草颂》,说是一本内容形式均超前人的大型本草,其特点是每一味药草的亮相都是“描其形”(精美图片一草一帧)、“述其性”(经典语言介绍药性)、“颂其功”(小诗一首赞美功效)、“究其源”(地道药材前世今生)……
说实话,我当时真觉得这个老人不可思议,九十七的高龄,能够活着已是奇迹,怎么脑子还介好、介有创意呢?
以后就是他再度入院,直到“五一”前夕传出他电击心脏复苏的消息,我知道,老人家的健康走势已彻底坏了……
自打二十年前认识起,他就告诉我,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写一本期望扭转社会道德风气的书,我当时就奇怪:一个人能像您这样成为社会公认的良医,已经非常了不起,您还想医治人的心么。
他说,是的,和宏伟的人心工程比,医者,小道也;躯壳强健而心灵已死的国民,是国之不幸。而拯救他们精神的良方恰恰就在国民不屑的孔孟那里。他要写本书,呼吁大家做个“合格”的人。
大概觉得我的旧学基础还过得去,他便多次邀我担任他的撰稿助手,我却怕苦怕累地屡屡婉拒。这是我一生最最辜负他期望的地方。直到他生命的最后四年,我们才走到一起。
从2006年的夏天开始,在他的直接指导下,《人学散墨》进入最后的成稿阶段,那些日子里,裘老的大书房充溢着强烈的救世氛围,他竟像换了个人似地,口授要义,孜孜讲诵,经史子集,于他直如旧居故里,兴之所至,他串门一样地随意出入;千年兴衰,于他熟如家长里短,剔抉古今,他壮怀激烈地夹叙夹议。所有的晚辈都觉得奇怪:这“老熊猫”(我们背后对他的昵称,国宝的意思)怎么了?九五老翁,一旦著述立言怎么兴奋得像个小孩?
生命的发条,似乎的确自《人学散墨》出版的那天开始颓敝,为了重振雄风,再著新说,九十六岁的裘老居然成功地戒烟……
新近可以告慰裘老的是:他生前最后的一本书《百草颂》,在上海作协、上海文化传播公司香港分公司和上海现代文化艺术研究所等单位的通力合作下,将以最快的速度问世。他的老友、国务院新闻办副主任王仲伟同志闻讯欣然为之题词:自幼攻读经史,
妙用百草奇功。
一片慈悲度众生,
功德万民齐颂。
老人家的这本遗著谁说不是一个隐喻呢。一株活人无数的仙草,最终还是回归百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