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白石的世界，秦少游的世界，江南连日大雪，星期天早晨起来，但见雪压万绿，琼堆数红，白茫茫“前村深雪里，猩红一枝开”的意境。

景色虽好，小区里的道路已不堪行走，也不见个扫雪人，想了一想，住在高层，“自扫门前雪”已不可得，但是“自家车前雪”总得扫扫吧。

于是扛了一把大锹下去了。铲完了自家车前雪，终觉得路上的雪碍事，老人孩子行走多不方便啊。

便铲了起来。先前，物业人员已经铲出一条小径，我现在只要把它扩展成能够多人并排走的道路即可。

铲雪是力气活，我挥汗如雨，期待着出现我们小时侯常见的情景：一人铲雪，众人看了都会跟上，然后队伍越来越大，越来越热闹。

但是没有。小区的邻居一个个从我身边走过，但是没有一个和我招呼。

都是认识的，平时都很客气，今天这是怎么啦？！

我依然使劲儿地扫着。我要真心为大家，就不该注意别人，扫完了5号楼门前的雪，再扫大门口的雪——6号楼我留着给6号楼的代表扫，但这大门口是公共的——雪很硬，江南的雪糟就糟在一落地就化了，然后一夜又结成了冰，冰雪交融的杂拌，铲起来特别困难。

现在是好奇心驱使我注意走过的人群，一批批的青年人，一批批的中年人，远远地一看见我在干活，立刻一低头，若无其事地快步走过，我好奇：他们是真的熟视无睹吗？人，真的“可以无耻到这种程度”吗？大家一起居住的小区，大家天天非走不可的路，你扫你的，他走他的，你就是贱，我就是贵？——真的没有一点点愧疚感？

我绝对不是说我扫了一点雪就应该得到嘉奖——绝对不是。我只是一直奇怪地思考着，说人是有天良的，说社会是人共同活动和居住的场所，这么个麻木自私的人群，这么个油腻猥琐的人群，一旦有内乱发生，你能期望他们互爱互助么？一旦有外侮发生，你能期望他们大义凛然么？

政府太失败了，60年来的无数人力物力居然培养了这么一群无君无父无仁无义无廉无耻无信无勇而惟独只有自己的造粪机器？

足足五个小时，风雪交加中，我一个人扫清了小区道路的所有的雪，无数人从我身边走过，平时没有不认识我的，但今天都只当没看见。

我哪里是在人间扫雪。分明是在地狱扫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