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马晋一

【一】

稍有常识的读者都知道，《西游记》和《封神榜（封神演义）》这两本书，大抵是不能混淆一起看的。虽同为神魔小说，且均成书于中晚明时期，但脉络却不能相通的。

究其原因，还在于作者的不同。譬如金庸的作品，断然无法和金康或全庸的小说混为一谈的。

不仅是著作人不同，他们的身份背景也大有迥异。

《封神榜》作者为许仲琳，也有一说为陆西星，但终究有着深厚的道派背景。因此，全书通篇的主体即是道派。

《西游记》作者原传为道士丘处机，后来又被明确证实了为吴承恩。这吴承恩，身份是一个儒生，对佛、道并不十分精通。诚如鲁迅先生所言，“然作者虽儒生，此书则实出于游戏，亦非语道，故全书仅偶见五行生克之常谈，尤未学佛，故末回至有荒唐无稽之经目，特缘混同之教，流行来久，故其著作，乃亦释迦与老君同流，真性与元神杂出，使三教之徒，皆得随宜附会而已（引自《中国小说史略》）”。

一方为道派，一方为儒家，文路自然无法沟通。

【二】

但本篇我们要来做一件看似有悖常识的事，却要将这两本书摆在一块，来研究一个人（或一个神仙）。

研究谁人？

孙悟空的授业恩师菩提祖师。

在《西游记》原著里，菩提祖师仅仅在第一、二篇目出现，此后再无出场。身份名牌也一直无法撕开。

但在《封神榜》里，身份却极其明了。此时，准提道人就适时浮出水面。

且看小说描述：“大觉金仙不二时，西方妙法祖菩提。不生不灭三三行，全气全神万万慈。空寂自然随变化，真如本性任为之。与天同寿庄严体，历劫明心大法师。”

这和《西游记》第一回悟空初遇菩提祖师的描述，几乎是一字不差的。

那么，这位准提道人又是何方人士？

再看《封神榜》七十八回，破诛仙阵之时，截教学科带头人通天教主就有这样表述，“（教主）对接引、准提道人曰：你二位乃是西方教下清净之乡，至此地意欲何为？准提道人曰：俺弟兄二人虽是西方教主，特往此处来遇有缘。”

由此看见，准提道人来自西方教。这里的西方教，其实就是佛教。但囿于《封神榜》作者道士身份，因此对外教进行了整容变姓。甚至相关的领头羊，也玩了一个插边球，冠以道人的头衔（严格意义上讲，道人并非道士）。而通天教主口中的接引道人，应就是如来佛祖了。

也就是说，在《封神榜》作者的理解里，菩提应为如来的师弟。

【三】

《封神榜》八十四回，还间接交待了一个事实。

三清的师父鸿钧道人出山，收服了暗战不断的老君、元始、通天三人，对前来驰援的如来师兄弟有如下对话，“（鸿钧道人）遂至篷上，与西方教主相见。鸿钧道人称赞：西方极乐世界真是福地。教主请鸿钧道人拜见。鸿钧曰：吾与道友无有拘束。这三个是吾门下，当得如此。接引道人与准提道人打稽首坐下。”

由此可见，即便在封神体系下，道派和西方教应也是平级关系。至少，如来师兄弟（接引、准提道人）辈分不低于三清的。

可见，许仲琳（或陆西星）虽是道派人士，但在字里行间里，对于外教也没有过于刻意地贬低。

【四】

《封神榜》的成书晚于《西游记》，这应是公认的。

许仲琳（或陆西星）将菩提设定为如来（接引道人）的师弟，并几乎照搬了《西游记》里菩提外貌的描述。此处虽是枝节，但也由此可断，《封神榜》的成书，主观或有续写《西游记》之意（可以理解为其前传）。就如同今人借鉴《倚天屠龙记》，并续著《九阴九阳》一般。诸如此类。

因此，在写作过程中，会有意无意的搬套一些西游里的人物关系。

但局限于作者的道派背景，加之西游的原始取材来自于有佛派渊源的《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因此就一定要进行适当地改造，以期更突显道派的光环。比如《西游记》里，如来重塑了哪吒肉身，但到了《封神榜》，功劳就得归于太乙真人身上了。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

而对于菩提这位架空的人物，就很好发挥了。

作者可以按照自己的理解做个推断，鉴于和如来同处西牛贺洲，便杜撰了准提道人这个人物，并设定在封神体系中，还给予了不少的戏份。

可以说，准提道人这个艺术形象，应是时人揣摩吴承恩的写作意图，所做的一个续笔。

但终究是不能代表吴承恩观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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