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惜贷”自有难言之隐
解决“两难”尚需信用重塑

郑重/文

   

    在目前融资渠道狭窄的情况下，解决中小企业燃眉之急的无疑还要靠银行贷款。

    我国目前的金融资产主要集中于商业银行。据统计，到2001年底，我国商业银行的居民储蓄已经达到了8亿元人民币，从资金实力上来讲更能满足中小企业的融资要求。同时商业银行遍布全国的分支机构既有利于商业银行对要求融资的中小企业的经营情况更为熟悉，同时也能够更加方便快捷地为当地的中小企业提供融资服务。

    从央行发出《关于进一步加强对有市场、有效益、有信用中小企业信贷支持的指导意见》看，央行要求商业银行加大支持中小企业发展力度其态度之明确和急切是显而易见的。但是，面对这些，商业银行似乎无意应对。记者无论是在银行还是到企业，耳边总能听到两个“难”字：一边是企业抱怨贷款难，一边是银行忧虑重重，总觉得难以找到合适的企业把款贷出去。央行济南分行一位负责人介绍说，这个问题是在全国范围内带有普遍性的矛盾，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央行济南分行和济宁市经贸委前不久做了一项联合调查，在由济宁市经贸委挑选的100户存在贷款难问题的样本企业中，笔数满足率为77%，金额满足率为61%。但是，在不错的贷款满足数据背后，不同类型企业的贷款满足率程度差异较大，而且四大国有银行近几年对济宁中小企业贷款户数呈逐年下降趋势。2001年减少130户，对中小企业的新增贷款仅占当地所有企业新增贷款的25.3%，而10户大企业的所占比例高达53.1%。这些数据表明，中小企业贷款难是一个普遍性的问题。

    中小企业贷款难，究竟是对于中小企业银行的门槛过高，还是中小企业修炼不够？亦或是其他什么原因？

商业银行成惊弓之鸟

贷款风险由谁来承担

   谈到中小企业贷款难的问题，商业银行界人士认为，他们并不是不知道中小企业贷款难的现状，可他们更惧怕的是贷款无法回收的风险。

    一位商业银行的信贷负责人激动地说：“近几年许多企业借改制之机大面积逃废债，信用极差，早把银行给吓跑了。银行现在不是惜贷，是拒贷。”农业银行山东省分行的一份统计资料表明，仅今年上半年，全省农业银行系统新发生的逃废债就有240多户，资金额高达7亿多元。

    实际上，早在两年前人民银行就曾对四大国有银行及交通银行在内的5家银行进行过调查，发现6万多开户的改制企业中有逃废债的就占了一半以上。人民银行济南分行有关负责人表示，一些地方政府直接操纵企业重组兼并助长了企业的逃废债之风，企业的破产是对银行的最大威胁。

    尽管在逃废债企业中国有企业仍占多数，但产权不清晰、财务不健全的民营中小企业同样是商业银行最感头疼的。在相互不信任的恶性循环下，银行的惧贷心理一天天加剧。一位地方政府的领导谈到当地企业融资难问题时并不讳言：“逃废债把银行给吓跑了，我们县已经被几家银行列为金融高风险区，怎么会那么容易得到银行的贷款。”

    一国有商业银行的负责人坦言，对外尽管也有类似不唯成分唯效益，不论规模论实力等一视同仁的原则，但在内部的审批程序上还是会采取区别对待，对中小企业往往会要求更严格，历史原因造成的大堆不良资产给他们造成的阴影实在太深了。

    这样看来，我们似乎怪不得银行。不少商业银行的负责人认为，资金向大中城市转移，向优势企业转移是正常的市场规律，商业银行也是企业，要讲效益，而且因为货币是高风险的产品，更要追求效益的最大化。在目前的信用环境下，即使央行再怎么“要求”支持中小企业，可最终的风险仍会由商业银行自己来承担，所以降低风险仍是他们首先要考虑的。除了本身的经营风险之外，接受采访的商业银行界人士更建议央行能否同时考虑更多地减少他们的政策性风险。

银行要适应市场变化

    不可否认的是，银行本身的确也存在与形势不适应的问题。人民银行济南分行一位负责人在分析这个问题时认为，主要问题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银行设置布局不是很合理。比如在山东，全国各家股份制银行基本上都在济南设立了分支机构，而很少把机构延伸到偏远或者欠发达的县区，这样就造成了大中城市贷款相对容易，而偏远的县区成了金融服务薄弱的地区。这位负责人认为，小银行要转变观念，城市商业银行、信用社以及股份制银行应该把服务定位于中小企业。同时，放开手脚，允许股份制银行开办异地业务。

    对于这一问题，一些股份制银行的负责人也有苦衷，他们认为，非国有商业银行虽然没有国有商业银行的体制问题，但银行管理层最终要对股东负责，银行收益始终是管理层的优先考虑。而相对于针对大型企业的贷款来讲，针对中小企业的贷款运行成本也相对较高，这也影响了银行对中小企业的贷款积极性。

    人民银行济南分行副行长王进诚的看法是，不提倡小银行“傍”大企业，一方面小银行没有与国有商业银行竞争的实力，另一方面从信贷资金的安全角度讲，一味的把大量贷款放给大型企业，实际是不安全的。

    二是集权、集约化的信贷经营管理体制与中小企业资金需求存在矛盾。人民银行济南分行货币信贷处处长王晓春女士认为，现在国有商业银行贷款审批权过度集中，信贷决策链条拉长，一笔新户贷款要到省分行审批，不符合中小企业资金需求短、急、快的特点，使部分中小企业失去申请贷款的信心，限制了对中小企业的信贷支持。一些从事贸易的中小企业经理反映，本来他们一笔200万元的贷款可能只需用三五天，而且每次资金需求都是急需，但是，等到银行批下来，至少需要20天的时间，指望银行贷款，黄花菜都凉了。

    三是商业银行过分追求贷款“零风险”，信贷人员责、权、利极不对称。商业银行的信贷人员谈到这一问题时认为，在目前金融法制不健全的情况下，贷款出现市场性风险或信用风险时，对债务人的惩罚没有，而对债权人特别是贷款审批人的责任追究十分严厉，特别是在不能很好区分贷款市场风险与贷款道德风险的条件下，对中小企业特别是民营企业贷款更令人退避三舍。由于银行过分慎贷，造成了基层行宁可将资金上存也不愿意放贷款的问题，严重影响了银行对中小企业的信贷供给。

    四是银行对企业的资信评估等级指标设置不科学。当前各金融机构对企业的资信等级自行设定，评价的主观性强，等级指标中企业规模权重过大，对经营者的文化素质要求过高，没有体现出企业大、中、小型的差别和区域差异，指标评定一年一次，指标体系设置僵化。而且，各行自行评定，互不通用，增加了企业负担。资信等级指标设置不科学直接导致银行的授权授信制度过于机械，中小企业得到贷款的机会进一步减少。

    王晓春认为，银行金融服务产品少也是导致中小企业融资难的一个主要原因。各商业银行应该充分利用自身优势，结合中小企业交易频繁的特点，大力发展承兑、贴现等业务，以更好的帮助中小企业解决燃眉之急。

不是所有的企业贷款难

    王晓春女士最近正在就中小企业贷款难问题做调研。她说，不是所有的企业贷款难，中小企业贷款难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这个矛盾不光是企业、商业银行的问题，而是一个社会问题，是中国深层体制问题的一个体现。

    从人民银行济南分行调查的情况看，不同类型、不同地区的中小企业融资状况是有区别的。不是所有类型的中小企业融资都难，许多资信状况良好、资产收益高、经营规范、机制灵活的中小企业，他们往往也是银行竞相追逐的大客户，因此企业资金问题并不紧张。真正贷款难的中小企业，是具有一定市场前景，但资金负债率偏高，内部管理不甚完善，信用状况不理想的，银行对其贷款时存在顾虑。 

    从企业所有制形式上看，真正贷款难的企业是那些尚未改制的国有中小企业以及集体企业，上半年这类企业基本上没有得到贷款。主要的原因是产权不明晰，历史包袱重，产品缺乏竞争力，银行对这部分企业顾虑重重，商业银行坚决不予贷款。其次是改制但是改的不彻底的中小企业，因为这类企业产权还不是很明晰，发展方向不明确，所以贷款比较难。但是那些改制彻底，产权明晰的企业，申请贷款的命中率达到了60%以上，远远高于其他企业。

    从布局情况来看，中心城市的中小企业贷款相对比较容易，而县及县以下的中小企业贷款就比较难了。同时，经济发达地区的中小企业，更容易获得银行贷款，如广饶县、诸城市等一些县市基本上不存在贷款难的问题，而诸如沂水县等一些经济欠发达县区的贷款难问题却是十分的突出，这些地区正是值得关注，也是最急需解决的。

    客观的讲，银行对任何企业都不存在信贷歧视问题。笔者在调查中发现，企业只要有足够的信用，能够按时还本付息，银行都乐于贷款。但是，由于中小企业确实存在信用不足和风险过高，又缺少补偿能力的问题，直接影响了他们的还本付息能力，所以从保证贷款质量和安全的角度，银行持一种谨慎的态度是正常合理的。

农业银行山东省分行提供的资料表明，全省农业银行系统近年来累计贷款总量每年增加100亿元人民币，其中大部分贷款贷给了中小企业。今年该行评定信用等级过程中，把中小企业与其他企业一视同仁，在评定的3067户信用企业中，中小企业占3049户，这些企业基本能得到信贷资金的满足。工商银行最近也推出了解决中小企业贷款难的新举措。

    不久后，类似的业务创新有望出现在各家商业银行中，中小企业贷款难问题有望得到缓解。

企业尚需练内功

    融资难，到底难在哪里？济南市高新技术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张兆贵博士的话代表了大部分经济界人士的意见。他认为，造成中小企业融资难的根本原因在于企业自身。

    今年7月，济南高新技术开发区投资公司为详细掌握区内企业资金需求情况，有针对性的发出了2000多份调查表，谁知仅仅回收了30多份。张兆贵说：“这说明了中小企业业主缺乏融资意识和融资观念。企业融资不能仅仅限于银行贷款，但是，我们许多的中小企业家们却总是找我们为他们提供贷款担保。这是造成中小企业融资难的一个重要原因。”

    对于中小企业来讲，其经营风险过高本来就已经为自身的融资增加了难度，但是，目前的情况是，大部分中小企业尤其是民营企业自身的资信水平亟待提高。一项调查显示，做过资信评级的中小企业仅占46.6%，未做过的占53.5%。记者在调查中发现，中小企业本来信用基础就差，但是，为数不少的中小企业还为避税而作假帐或现金交易，明明经营情况不错，但帐面上反映的要么是略有赢余，要么是亏损，导致其信用更差。而以现金的方式交易，导致信用记录不健全，同样不利于信用评定。目前的中小企业几乎都不同程度的存在着财务管理混乱的情况。山东信用担保有限公司担保业务部经理刘延广谈到这一问题时有些激动，他说：“这几年考察的所有企业中，居然没有一家企业的财务信息反映的是真实的，有的甚至出现明摆着的错误。”

    除了财务问题，最关键的就是一些企业或个人缺乏信用，这是造成中小企业办事难的重要原因。有些企业信用太差，逃避银行债务现象严重。对银行来说，遇到一个不还债的企业就有可能使一年的辛苦付诸东流。为了保护自身的利益，银行只有被动地提高贷款标准，这无形中加大了中小企业融资的难度。信用问题不解决，采取再高明的货币政策，也不能解决中小企业的“缺血”问题。

    农业银行山东分行的一位处长说：“过多的抵押担保贷款实际上是社会的倒退。作为银行，渴望的还是良好的信用环境。”这句话代表了大多数经济界人士的意见。

    “今后，企业的行为将是‘好有好报，恶有恶报’，不讲信誉的企业将要为其行为付出高昂的代价！”写到这里，笔者耳边响起了国家经贸委主任李荣融铿锵有力的话。这是他去年8月29日在上海举行的APEC中小企业部长会议结束的新闻发布会上说的一句话。他说，以前不管企业是健康的还是生病的，统统吃药，现在这样不行了，将来我们要做到谁生病就给谁吃药。不讲信誉、违法的企业将要为其行为付出高昂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