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小学的时候，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不久就加入了少先队。那天，当我把红领巾戴回家的时候，心里兴奋极了。一直等着父亲回来，让他高兴高兴。可是直到我实在熬不住睡了，父亲仍没回家。不知是什么时候，可能是凌晨三四点钟，我醒了，趁着暗淡的夜光，我看到父亲已睡了。我悄悄爬起来，把红领巾系上又解下，解下又系上。这一切，其实都被父亲看在眼里。

    那时，很流行滚铁环，用一个铁丝，做一个钩，在地上滚着玩，谁滚得时间长而不倒，谁就得到大家的崇拜。可是我没有自己的铁环，总是别人滚累了，我才玩玩。当时多么希望自己拥有一个啊！第二天，父亲回来的早，他让我和他睡一个被窝，在被窝里，他悄悄说，明天我奖你一个铁环，我高兴得一夜难以入睡。

    次日，父亲下班时果然给我带回来一个铁环。

 

    第一次学吹笛子，是和几个小伙伴一起学，学得第一支曲子是《东方红》，并没有老师教，只是自己吹着玩。但渐渐地学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我和另一个小伙伴。学习用的笛子一毛五分一支，是F调的，音调很高。学校演节目时让我配乐，调太高，不好配。于是，我回家对父亲说要买一支C调的。

    这天父亲带着我在青岛东镇到处找C调的笛子，但却一直没找到。正当我失望而归的时候，父亲在一家小店里发现了这种笛子。我在试吹时遇到了麻烦，因为C调的笛子竹管粗而长，音孔的孔距很大，尤其是第一、第二孔之间的距离更大，我那时手太小，指头根本盖不住音孔，吹起来也很费劲，但凭我的乐感，我觉得音准非常纯正，于是我要求父亲买下来，父亲说，可你指头不够长，连孔都盖不住。我说，我难道不会慢慢长大吗？父亲听后笑了，那个卖笛子的人也笑了。

    后来，父亲带我买的这支笛子一直跟了我好多年。

 

    父亲是个急性子，脾气也很暴躁。他每天下班后，都要把我们几个姊妹数落一顿，一会儿说这里没搞好，一会儿说那里有问题，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直数落得我们大眼瞪小眼，小眼干瞪眼，弄得心情也很糟糕。时间长了，我们就在一起商议：我们能不能在父亲回来之前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让他挑不出毛病呢？最好是能得到一次表扬。

    几个姊妹达成共识后，就一起动手，床上床下、桌椅板凳、厨房客厅、垃圾扫把、门前屋后等等，都拾掇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一句话，把那些有碍观瞻的事都搞好了，就等父亲下班了。

    远远看到父亲来了，我们故意在父亲跟前晃来晃去，指望得到他的首肯。令我们想不到的是，父亲在转了一圈后，又找出来成百上千个问题，叫我们大失所望，相对无言。我们在一起议论父亲，他完全是鸡蛋里面挑骨头！由此我们得出一个结论，父亲是一个难以满足且太难对付的人。

 

    父亲是一个热心快肠的人。他工作的部门有不少家不在厂里的“老转”（退伍军人），这些“老转”家都在农村，经济都很困难。父亲可怜他们，经常把他们请到家里吃饭，有点好吃的，我们姊妹都吃不上，都给“老转”吃了。逢年过节，他还把家里舍不得吃的土特产，送给“老转”。按说，父亲这样做，师徒关系是很融洽了。可是，经常是因为工作上的一件小事，父亲就会劈头盖脸、不讲情面地把“老转”们批一通，弄得“老转”里外不是人。原本十分融洽的师徒关系被父亲弄得很僵。后来，“老转”们对父亲只好敬而远之了。

    “老转”对父亲的评价是，人是个好人，就是工作方法太简单粗暴。

 

    成家以后，我和妻工作一直很忙，加上孩子又小，没人照顾。父亲经常在早晨六点钟就给我们送菜。那是他自己种的菜，退休后的他闲不住，就开了一块地，自己种菜。六十多岁的老人，骑自行车行程二十多里路，让我和妻很感动。

    一次，我们把父亲接来，照看几天儿子。父亲在家从不做饭，哪里会照料孙子。那时条件差，用奶粉冲的牛奶凉了，他就用木头在炉子上热牛奶，奶锅被熏得黑不溜秋不说，弄得屋子乌烟瘴气。更可笑的是，他带孙子出去玩，孙子要大便，他又没带手纸，就在路旁边找了块鹅卵石，给孙子擦了屁股。回来后他讲给我们听，我和妻笑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