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迷蒙入睡，便被客厅里的电话吵醒了。挣扎着起来接电话时，顺便看了一下茶几上的闹钟，他才躺下20分钟不到。

      “李先生，你妈妈现在正在派出所，麻烦你过来接她。”电话是派出所打来的。他已经不记得这是今年第几次接到派出所的电话，让他去领回迷路的妈妈。

       他呆坐了一会，昨晚为了一个年度策划案工作了整整一夜，直至今早6点才刚刚完成初稿，他睡下时，妈妈明明还在家里，就20分钟不到的工夫，怎么人就变到派出所去了呢？

       他大梦未醒地抬头看了看窗外，院子里的橡皮树亭亭如盖，枯黄的叶子飘飘荡荡，落在干涩的泥土里，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当年爸爸去世时，妈妈刚刚怀孕3个月。一个孕妇艰辛地生活，孤苦无依，却因为腹中的生命，心底似乎笼罩着飘渺的希望，绝望中的希望。爸爸头七那天，妈妈在院子里亲手种下了这颗橡皮树，她决心这辈子就与这棵树还有孩子相依相傍了。

     “快快长吧，快快长吧！长大了就好了！”他依稀记得，妈妈每天将淘米水留下浇灌小树，然后嘴里嘟哝着。

       长大了就好了，说的是树还是他？或许两者都是吧！

       妈妈独自撑起了一个家，从柔软无力，变得勇敢坚强。

       小树转眼长高了很多，而他大学毕业，去了一家广告公司，如今混到了总监的职位。可是这么多年来，妈妈从来没考虑过再婚。

       在派出所见到妈妈时，她一脸委屈，一看到他就像个孩子一样哭出了声来：“我看你昨晚熬夜，本想今早去三五路菜场给你买只水鸭，再买点百灵草，给你补补，谁知走着走着就不记得路了。我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

       他无奈地笑笑，拍拍妈妈的背，安抚道：“没事，没事，咱们回家！回家！”

       自从三年前，妈妈走丢过一次之后，医生说妈妈有老年痴呆的先兆，他就再不放心白天将妈妈一个人留在家里。他前前后后想过很多办法，请过几次保姆和钟点工，但因为和妈妈相处不好，都被辞退了。

       后来，他干脆在家里安装了网络摄像机，可以实时查看妈妈在家里的状况。可是他工作特别忙，也无法随时查看网络视频，所以说白了，这个网络摄像机也不过个心理安慰。

       无奈之下，他将家里的住址与妈妈的名字写在一张小卡片上，让妈妈出门前装在衣服口袋里，万一在外面迷路了，只要遇上好人或者警察，就能回家。

      妈妈从派出所回来的那天晚上，和儿子说起，自己希望住进养老院的想法。

      他坚决反对：“养老院住的都是无儿无女的孤苦老人，您有孩子有家，怎么想到要住进养老院呢？”

      妈妈淡淡地笑道：“住在养老院方便，住进去我就不出来，以后都不用担心会找不到路。你工作那么忙，我不想拖你的后腿啊，孩子！”

       “我想想吧！”

        五天之后，他和妈妈一起出现在颐德敬老院的门口，他手上推着一个不大的箱包，这是妈妈的全部家当。

        “要想住进去，首先要面试。因为敬老院收老人的要求便是意识清晰。”

        “嗯。好！”

        “他们肯定会问您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您记住了，您叫李兰，住在春兰家属区二栋一楼。”

        “嗯，我记住了！”

         他和妈妈一起走进了敬老院。一个小时后，他一个人出来了。

         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他心里空荡荡的，身边再也没有一个说话的人了，以后回家，陪伴自己的就只有那颗和自己同龄的橡皮树了。

       还有，刚才在敬老院门口的对话，似曾相识……他想起第一次上学的情景。

       那次，年轻的妈妈牵着他的手，耐心地告诉那个呆呆笨笨还未开窍的他：“正式入学前，要面试。他们肯定会问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你就说，你叫李强，住在春兰家属区二栋一楼。”

      “嗯，我记住了！”他认真地点点头。

       想着想着，他的眼眶红了。

       他马上对着司机说道：“师傅，掉头，回刚才那个养老院，我要接妈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