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里的楼房

 

《落叶知道落叶的悲情》

 

尘埃在上浮时，那片叶子突然动了动

尘世也像在上浮，不然它动得不会这么剧烈

突然，它翻了一个身，把上浮的尘世

用薄薄的身体死死地按住

哎！只有落叶知道落叶的悲情

不奢望长出根须，唯求尚有余温的胸膛

离这块不属于自己的土地

再近一点

 

《坛子的焦虑》

 

不是因为哪里凉快就在哪里呆着

更不是陆续交出了青菜、萝卜、豇豆，只剩下酸涩的盐水

而是怀抱空荡，找不到值得填充的东西

 

《母亲节》

 

那天，我没有写诗

没法在纸上继续言语

我只做了两件事情

 

看到那么多人排队买康乃馨

禁不住也买了一束

在公园路遇到一个坐在椅子上的老人

她脸上也有我母亲的沧桑

我把花送给了她

还有，听到隔壁的孩子喊妈妈

我也轻轻地喊了一声

 

出门在外

这两个字哽在喉咙里很久了

一直没有机会喊出来

 

《不悲伤》

 

如果眼睛瞎了

我不会悲伤，它已把人间看了一遍

 

如果嗓子哑了

我不会悲伤，它把该说的都说了一遍

 

如果耳朵聋了

我也不会悲伤，赞美和诅咒它已听了一遍

 

我不会轻易悲伤

我有它们和没有它们都一样

一样能感受人间的美好和明亮

 

《筑巢》

 

窝筑在草丛里

不小心就会被踩碎

筑在泥土里，又担心“逆石流”

高树上也不一定就安全

树叶掉光后，就暴露了目标

你看，那几个孩子攀爬在树干上

多像几台小小的推土机

一点一点

推进

 

《夜幕里的楼房》

 

夜幕里

那些没有灯光的楼房

仿佛一根根模糊的手指

它们夜夜竖在人间

想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

很多年了

它们依然那么模糊

那么固执地竖着

天上的星星从来没有少一颗

偶尔亮起的一盏灯

像随时可以摘下的指环

 

《坟头上的草》

 

我现在是一棵草

上辈子是一个草一样的人

曾与草木有个约定

我死了，请它们代替我活着

我就是代替我活着，举着两片叶子

为万家灯火鼓掌的那一棵草

为太阳和月亮的升起而鼓掌的那一棵草

为从屠宰场逃出来的那头牛

鼓掌的那一棵草，为你

把最后一滴露水举起的那一棵草

为我远去的背影鼓掌的那一棵草

为街头拉板车，擦皮鞋

叫卖水果的人们鼓掌的那一棵草

为你们来到这里鼓掌的那一棵草

我知道你们谁是好人和坏人

谁说的真话和假话

但我鼓掌

用掌声告诉你们，我就是

为自己重新来到人间

鼓掌的那一棵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