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申奥成功,鉴于京骂盛行,首都各媒体纷纷对京骂大肆攻捍,从京骂的粗俗到京骂的恶劣影响无不陈述备至。据北京电视台《晚间新闻报道》称,京骂已经传入上海,上海球迷对北京球员那整齐划一、震耳发聩的京骂直若排山倒海,远非排练有素的京城工体球迷所能比。
本人虽然不敢自认为是北京人(出生于陕西省户县白庙公社桑堡子村,成长于安徽省宿州地区肖县赵庄区吴集乡杨庄大队吴新庄生产队,十八岁入京求学,后留京,至今),也颇为那些京骂的创始者以及至今尚操京骂而不疲的北京人汗颜。
你不得不承认北京人太懒,太不思进取,太没有创造意识,连骂人都翻不出花样,翻来覆去就那么两个字,简单枯燥,乏味无聊。外地人可以轻而易举的学了去,并象上海人一样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岂不让你倍感尴尬难堪。
由此想起家乡(安徽)的村骂,其博大精深的内涵,不是长期身临其境并耳濡目染者,则绝对无法领略其个中真味。
我村的骂人绝非乡野村民的粗口俗语所能局限,许许多多骂人的言语若不是妙手偶得,便是千锤百炼的语言精华。毫不夸张的说,在我的家乡可以没有音乐,可以没有阳光,但绝对不可以没有骂人。骂人是最好的表达,骂人是最好的防御,骂人是最好的攻击,骂人是最好的发泄。
呀呀学语后能清楚的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可能不是“爸爸”,不是“妈妈”,更不可能是“爷爷,奶奶”,可能性最大的就是“我日你妈”。以致于你问人家小孩会不会说话时往往会问:“会骂人了吗” ?他的父母会很高兴的回答:“小着呢,还不会”,或者是说:“昨个还骂我呢”。
“这孩子,这么小就会骂人了”,这是对你的孩子的最大的赞赏。
你高兴时可以笑骂,你生气时可以怒骂,你可以冷嘲热讽,你可以指桑骂槐。你可以把子女骂的目瞪口呆,你可以把婆婆骂的俯首听命,你可以把小姑骂的生不如死,你可以把邻居骂的胆颤心寒。你所有的情绪,你所有的欲望,你所有的设想,都可以用骂人的言语表达。有对骂,有群骂,有单人长篇大骂。有要约式的骂,有幻想式的骂,有夸张陈述式的骂。骂的五花八门,骂的花团锦簇,骂的妙趣横生。
最痛快的骂是骂自己的幼年子女。他是否犯错儿,犯错儿大小都不重要,你尽管根据自己的情绪去骂,你可以说他是猪狗牛驴,你可以声称要和他父母甚至是祖父祖母发生关系。这种骂通常是骂的很投入,很忘我。以至于在骂人之中已经暴露了“扒灰”关系、自慰情节、夫妻生活。你的子女不会还嘴也不会还手,你可以没有任何风险的过足嘴瘾。
最有价值的就是骂自己的婆婆。在我的老家,儿媳妇骂婆婆是一种时尚,不会招来任何人非议。说谁家的婆婆有福肯定是说她很少挨儿媳的骂,说谁家的儿媳贤慧也肯定是说她很少骂婆婆,说谁家的儿媳窝囊定是说她不敢骂婆婆,说谁家的婆婆特别利害定是说她竟敢骂儿媳。骂婆婆是很有成就的,婆婆本身就比你大上一辈,在这一点上你就先占足了便宜。并且一般骂婆婆都是说她不帮你带孩子,不帮你干家务,或者是分家给你少分了东西。你放心,只要你骂到了家,婆婆就会自动的给你做家务,给你带孩子,并且把属于自己的那分财产给你补上。总之,骂婆婆肯定没有亏可吃。
找点小事骂骂小姑,过瘾又刺激。未出嫁的小姑往往有点姿色,爱美,怕羞。你越爱美越是一钱不值,瞎、麻、秃、瘸、歪嘴、斜眼、豁牙、噘屁股,骂的你痛不欲生,骂的你生不如死,“你不是想死吗,美的你,你别吓死阎王恶心判官了,撒泡尿照照,有人敢收你吗”?你不是有廉耻吗?你不是害羞吗?瞬间就会把你的廉耻心,害羞感通通扒光。什么婊子、破鞋、养野汉子,你晕倒醒来后你会清楚的记得你已经有了八百多个认识和不认识的和你一样丑陋的男人。
最威风的是骂邻居。骂邻居是要有实力的,更是要有选择的。只要确定他们体力弱,人口少,又加上他们的房檐滴水淋了你们家的山墙、他们家的柴草堵了你们家的排水洞、他打了你家的狗、偷了你家的鸡、吃了他们家的黄豆撑死了你的羊,你便可以骂了。骂邻居是实力的象征,骂邻居是和平的福音。我们的老乡知道“兔子急了要咬人”,知道“好亲戚不如近邻居”,虽然邻居是弱者,一般也不为己甚。只要他不还口,只要他给你一个台阶,你也就乐得放他一马。所以骂邻居的言语,没有什么出彩的内容。
最激烈的一般是对骂,通常情况下是一对女将。我们的乡民还是恪守着“好男不和女斗”、“男人动手不动口”的良好风尚,兼之,男人一般没有耐心又拙于言辞,所以对骂便成了女人之间的事了。对骂的内容很直白,不管你需要不需要,也不管你有没有这项功能,都会直接要求和对方发生性关系,并且是直接指明部位。再有就是攻击对方的生殖器官如何如何的低劣、龌龊、肮脏。这种对骂虽然激烈但言辞一般没有什么新意。第一是节奏太快,彼此双方没有时间考虑,言语显然粗糙;二是对骂时间较短,对骂不能最终解决问题,通常很快就转化为对打,最后总以一方犯羊角疯昏到在地,或以一方捶胸顿足,痛陈命苦而结束。
场面宏大的是群骂,三五婆娘披头散发,坦胸露怀,哭天抢地,蔚为壮观,人声鼎沸,气势恢宏,每个人都有一张痛不欲生而变了形的脸,每个人都有一双愤怒欲绝而要喷出火的眼。你已经看不清楚谁在骂谁,你更听不清楚她们再骂些什么。每个人都喝疯了,每个人都喝醉了,每个人都喝累了。你的心随着她们动作、情绪、语言而激动,升腾。她们累了,你也就平静了
最最精彩的莫过于单人长篇大骂。这种骂没有时间、地点、人物的具体限制,也可以说被骂的对象可以是不固定的,不具体的。你丢了鸡鸭鹅兔猫,你少稻黍稷麦豆,便可以开骂。绝对没有人出来捡骂,没有人打搅你,没有人威胁你。你有充分的时间去创造,你有充分的空间去表演。所以在这里骂人的才智得到充分的展示,骂人的性质得到了最高的升华。
一个女人,走街串巷,爬高蹦低,指手画脚的呼喊要和人家所有的女性亲属发生关系,老到九十九,小到不会走,甚至还特别指明包括人家尚未出世的女性下一代。你千万不要以为她精神有什么问题,这是她骂人的开场白。
下一步就是骂祖宗,轮到骂祖宗时,就没有必要细划男女性别了,一般所指包括但不限于祖宗八代,有时甚至上溯到一千八百六十二代的老祖宗,至于这一代的老祖宗是否也是她自己的老祖宗她肯定是不管不顾的。
她会设想你和你的亲戚死的很难看,什么被狗吃了、被狼撕了、被水淹了、被火烧了,甚至是吃了偷的东西卡着了,五花八门,不一而足,总之一定要死,你死了也还没完,你还要在阴间里出大力流大汗。
她会把你母亲的所有隐私公布于众:你母亲和八国联军之间的关系、和国民党之间的关系,甚至很多年前和刘少奇、林彪以及“王、张、江、姚”之间的关系她会如数家珍似的往外抖落。
至于让你同时有一千个一万个爸爸更是毫不足奇。她会象如同亲见似的把你父亲的生殖器描述的十分劣质。她也会像创造童话似的让你的母亲和各种哺乳动物肌肤相亲。
至于说你是石头里蹦出来的野种,牛和驴交配出来的杂种,日本人遗留下来的坏种,乌龟王八蛋里孵出来的孬种,不要惊讶,因为她此时扮演的是造化万物的上帝。
单人独骂不仅仅只体现智力,同时要求你有良好的体力。这种骂人正因为其没有固定的对象,所以必须覆盖广泛,否则极有可能是功亏一篑,你骂完一圈往往要走上十几里路,化上数个小时。没有良好的体力,很难想像你能消受这种高强度的工作量。
时而高亢嘹亮,时而凄婉悠扬,有高呼,有倾诉,有歇斯底里,有顾盼温柔,置身其中,你会忘记她在骂人,你会认为她在表演。你甚至分不清你所听到的是骂声还是乐声。你会不禁联想起白居易的:“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可能就是在描写骂人。
限于本人之骂功,所能描述者仅限村骂之万一,但京骂于之已是冰山之一角,沧海之一粟。
韦小宝衣锦还乡,妓院探母,见到韦春花给郑克爽、阿珂献上的仍是多年前的“相思五更调”,不禁暗叹其母做婊子做的不用功。韦公爷在天之灵有知,一定会问:“北京人,你用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