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at’s your name，angle？

——Mathilda。

我姐姐比我大十岁，自从上高中以后就不爱带我玩了，在家做作业的时候，楼下经常有男生一嗓子“小慧儿——”，她就扔下笔往外跑。

我十四岁时，姐姐交了第一个带回家的男友。那是个冬天的傍晚，楼道里黑洞洞冷飕飕的，一走进去就听见低声的喘息——因刻意压制而愈发显得色情。角落里，一个影子抵着另一个影子，紧迫地扭动。黑暗中，男影子的脚上银光闪闪，忽明忽灭。我感到一阵晕眩。

“谁呀？看什么看！”姐姐尖利的声音从黑暗中喷涌而来。我感到被围脖包裹住的脸腾地红了，噔噔蹬跑上楼去。

过了一会儿，姐姐带着他上楼来了。她把他介绍给家里人，指着我说：“这是我妹。”等着吃饭的工夫，他坐到我对面，点燃一根烟吸起来，烟盒扔在桌上，挺漂亮，上面印着“lucky”。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你长得一点也不像你姐。”他一开口，我立刻想起那低声的喘息，脸又莫名地红了。“她比我高。”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还是答非所问。他笑了，肯定是把我当成缺心眼的姑娘了。我窘迫难当，大脑飞速旋转，绝望地试图找出一个能挽回局面的轻松可笑的话题。

“干吗呢？过来搭把手！”姐姐在厨房里高喊。他又冲我笑了一下，起身，脚上的银光再次突兀地闪过。是皮靴上的金属装饰。

他是吉他手，来找姐姐时经常背着吉他，姐姐开始还听他弹，时间一长就不耐烦，后来他渐渐也就不带吉他来了。

姐姐是个小白领，碰到临时加班而他又已经等在家里的情况，他就索性带我出去吃饭。那时我在合唱团，喜欢听他讲音乐。他也爱给我讲，经常是我姐回家找不着人，呼他时我们才动身回去。

他经常给我买点小礼物——笛子口琴之类——没事就教我，还主动邀请我跟他们出去玩，去排练场看乐队排练，骑着单车到郊区爬山，偶尔还去吃西餐。姐姐不太管我，以致其他人都以为我是他妹呢。我挺得意，又有点失落。在内心深处，我不能只把他当哥哥看待。

暑假到了，父母去旅游，他索性就搬过来跟我们住。夜里，他们双双躺在离我不远的床上，我背对着他们，怎么也睡不着。我猜想有些事要发生，我等待着它发生，但又不希望它真的发生。直到我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喘息声——因刻意压制而愈发显得色情，眼泪无声地流淌不息。这次我的脸没红，在越来越深的黑暗中，变得惨白。

早上，姐姐走了，他在客厅看书。我冲了凉，换上件纯棉碎花吊带裙，没穿胸罩。我走到他身边坐下，两条光溜溜的腿搭在茶几上。

“小孩，帮我拿瓶冰可乐。”他眼睛盯着书本，对我说。

……

“快点，小孩”他伸出一只手，胡乱在我腿上抚过。

突然间，我感到莫大的侮辱与命运的嘲弄，它们像顶着火球的离弦之箭，咆哮而来，轰然击穿心脏。我一跃而起，几乎是在吼叫：“这儿没小孩！”

他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不知所措。

那时，班上有个男生追我，人挺聪明，长得高大，明显区别于其他晚熟的小孩。一天晚上，天气奇热无比，闷得人透不过气来，男生约我出去。我们坐在护城河边，河水一动不动，空气中漂浮着水草的腥味。我说太热，想回家了。男生提议去他家坐会儿，他家有空调，还有透心凉的可口可乐。我对空调并不感兴趣，但更厌烦家里此时正在上演的勾当，于是同意了。

空调的冷风不一会儿就吸干了身上的汗水，把皮肤冻得紧绷光滑，甚是惬意。男生温存地从身后抱住我，两手交叉着包拢我光溜溜的肩头。一股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脖颈，突起的脊椎，一节又一节的脊椎……

当感到冰凉锋利的闯入时，我激动地绷直了身子，下意识地伸手去阻挡。手被拨开了。我不再动作。生命正被挤压揉碎，身体如坠冰窖，心则飘忽远去。我想就这样吧，挺好。可以不再做小孩了。

回到家，我就开始发高烧。姐姐没在家，他看着我试了体温，吞下药片。我躺在床上，浑身寒战不止。过了一会儿，他悄悄潜到我身旁，双臂从后面环绕住我，轻轻箍紧。

“我不是小孩。”迷迷糊糊中，我说。

“我知道……”他宽大的手掌摩挲着我的发丝，喃喃说道。

“我爱上一个人。”

“我知道。”我不清楚他是在回答我的话还是在自语。

“你不知道……”我想转过身去看他，挣扎着，他的手臂更紧地箍住我。一切都是徒劳。

“我知道，”他轻声笑了，笑声中饱含着甜蜜与苦涩：“一切都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