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糟糕透了。在这个阳光充足而空气寒冷的早上,一切都乱了套。
我本来要在早上九点的时候,到朝阳公园附近去接一个人。按照当时的交通情况和从我家到朝阳公园的距离推算,需要一个小时左右的路程。所以头天晚上,我把闹钟定在早上七点半。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一切都与我的计划背道而驰,简直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首先,我起晚了。七点半我没能从床上爬起来,五分钟后也没有,十五分钟后也没有,甚至半个小时之后,我依然蜷缩在冰窖般的被窝里,两眼瞪着写字台上的闹钟发愣。生物钟决定了我不会再次入睡,但我还是不想起来。我知道,外面会更冷。
八点二十五分,我猛地掀开被子,直挺挺躺了半分钟左右,然后深吸一口气,起床。两只拖鞋各自趴在地上,全部是头冲着床,一副势不两立的模样。我探着脚尖把它们分别勾过来,穿上。它们和我的被窝一样冰凉。
最近,我一直在往脸上涂一种治疗青春痘的药膏。在我告别了校园,告别了青春,走向工作岗位两年之后,这种痘痘的出现显得颇为不合时宜,甚至有些可笑。当我冲着镜子狠命地将药膏揉进皮肤里时,我突然发现,镜子里的那张脸上杂眉丛生。我很想找出镊子来将它们整理一下,也几乎这么做了。但有件事提醒了我,那就是,我必须在九点的时候赶到朝阳公园去接一个人。我看了一眼表,八点三十五分。于是我只好放弃(当时我还想洗一个热水澡,但由于同样的原因,也没能实施)。我匆匆换上衣服,拿起书包,出门。防盗门在我眼前砰然关上的时候,我忽然感到十分口渴。但是我没有时间再重新打开门进去喝一杯水了。
都是因为这件该死的事。我在心里愤然诅咒着,一边朝我的车走去。在离汽车还有三米远的地方,我停住了。我把车钥匙落在家里的鞋柜上了。那一瞬间我开始真的感到愤怒,但我绝望的发现这个惹我生气的敌人是个假想敌。那个等我去接她的人没有错,事实上她也很倒霉,因为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要在初冬的空气里战栗多久。我也不能去生青春痘的气,不能生一杯凉开水的气,不能生车钥匙的气。事实上,它们也很无辜。我站在原地想了一小会儿敌人的事,决定还是回去取钥匙。
我将车子驶出小区,开上二环。经过安定门桥的时候,等我的人打来一个电话,问我怎么还没到。这时是九点零二分。我告诉她说西直门有两辆车追尾,耽搁了时间。她通情达理地说没关系,并嘱咐我小心开车。这令我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真正将我击溃的事发生在东四十条桥。我需要在这座桥上左转弯,然后一路向东,就可以到达朝阳公园。我以为这是一座苜蓿叶立交桥,也就是说,要先从桥底下钻过去,然后向右兜到立交桥上面,再向左。但实际上,这是座环岛立交桥。这时你一定猜得出发生了什么。我走错了路。顿时,我感到浑身无力,几乎要虚脱过去。我沮丧至极。本来我有希望只迟到一小会儿的,但是走错路的事把这个希望彻底打破了。我开始感到,这个早上所做的一切均没有丝毫意义。我是在浪费时间。更让我难受的是,我所能做的一切,就是浪费时间。
现在我只能到下一个立交桥——朝阳门桥去调头,或者从那儿直接左转。可是,如你所知,那座倒霉的桥上禁止左转,只能先向右走,再到第一个十字路口调头回来。我按照这条路线走下去。右转时,我看到路边的阴影下潜伏着一名交通警。他们总是阴险地躲在某条禁行路深处,伺机敏捷跳出,以截获那些倒霉的车辆。可是我又如何才能把握这座巨大的城市机器的瞬息变幻呢。它像是证券交易所大屏幕上的股票指数般疯狂地跳上跳下,时而变动,时而还原。如果可能的话,今后应该在北京的各条马路都立上这样一块牌子:道路凶险,谨慎驶入。
等待调头的车辆很多,加之不停有车插队,队伍行进得异常缓慢。我坐在车里,几乎出溜到座位下面,有一脚没一脚的踩着油门,简直郁闷到了极点。
现在是九点四十分,我亦步亦趋地跟着前面那辆桑塔那往前蹭。我感到满身上下各个器官都在跟我作对,哪儿都不自在。我管这种感觉叫做无所适从。一愣神儿的功夫,桑塔那又向前移动了几米,后面车辆不耐烦地按起喇叭。一阵刺耳的笛声突然响起,使我的心脏“忽”地收紧,似乎缩成了一小团。我哭丧着脸踩下油门,几乎要掉下眼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