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r you,

什么样的噩梦会让人心悸那么久？

闹铃响的时候，我在梦里还在莫名，是谁那么大胆？

说说这个梦。

我是值日生。

黑板擦一如既往地不好用。明黄色粉笔和粉色很难擦干净。用力过猛时，指甲就会重重蹭在玻璃黑板上，发出令人一身冷汗的刺耳响声。校服前襟上会沾上掸也掸不掉的粉笔灰。脑袋里是飞速旋转的借口。不去上课间操的借口。因为我是值日生。因为班里最多只能有留两个人。一个人请了病假。另一个就是我。因为我是值日生。

你有过这样的体验吗？在还是值日生的年纪。

还是继续擦我的黑板。下一节是代数课。课后要开年级大会，每个班级出代表。我一边擦一边在心里既期盼我是代表之一，应该有我吧；又祈祷我不要是代表之一，这样我就可以早些回寝室或是去吃饭。同学们面目模糊下操归来，从小门口鱼贯而入。有些男生故意发出喧哗。有些女生故意三五成群，说着仿佛只有她们才知道的，天大的悄悄话。我继续擦我的。熟视无睹，故作清高。那些声音不是在吸引我的目光。那些人声不是在讨论我。我做错什么吗最近？得罪了哪些红人？还是代数月考的成绩已经出了？我还是继续擦我的黑板，有一块怎么都擦不掉，老师说“用湿抹布试试”。

你有过这样的内心吗？在还是值日生的年纪。

有一个梳马尾辫的女生在走廊里大声点起了参加大会的代表名单。一个一个理所应当的名字被从厚嘴唇里挤出来。果然没有我。把抹布折好放在黑板槽一角。我坐回第一排靠墙的座位。没有同桌。真奇怪。打开代数练习册，理所应当的发现第一题就难住了我。填空题。很短一道横线。（请注意，在写下这一系列许久未用的中文单词之后，我必须承认，有强烈的眷恋感来自无法回去的青春期。）什么的什么根之后等于2呢。我随手揪住站得离我最近的一个数学很好的女生。好像是高帆。亲爱的高帆，如果你看到这篇文字，请原谅我在毕业那么久之后的一个毫不相干的夜晚，把你也拽回了那么生动而久远的课间休息。

高帆同学很热情，告诉我这个答案有很多的可能。我脑袋里，刚刚小聪明地得到的唯一的答案被瞬间推翻。但小聪明且不愿承认自己完全不知道其余答案的表情还在尴尬地维持着。是什么呢？怎么会有其他的可能呢？怎么得到呢？……思维陷入深渊。人声鼎沸里，自卑无孔不入。教室外应该是一个阴天，雨天或是雪天。我努力做出有希望的冥想状，挣扎在没有动作的，接近静止的蓄势待发里。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一动也动不了……好在，这个时候，闹钟响了。

亲爱的主宰梦境的神明，感谢你的提醒。在漫长的后来，我几乎已经忘了那个生怕被忽略的，却又深深自卑的小灵魂。它住在我身体里，居然那么深，那么久。

那是青春期的我。不曾真的告别的另一个我。

写下这些的时候，北京正遭遇自1986年最冷的一个冬日早晨。爸爸早晨坚持送我上班。我背着双肩书包，头发蓬乱，戴一顶红色毛线帽子。车里暖气很足。车外是绝望的冰天雪地，黑色的泥泞。交通广播声音故意很热情，真吵。我躺在副驾驶上，爸爸说让我睡一觉。可是我坚持把这个梦的一个小小的片段讲给他听，我说我梦见代数练习册上的一道题做不出来，急死了。

他爽朗的大笑起来，说“好在毕业了”。

是啊。好在。

写字的时候我正在大会议室外面等着开每周一次的例会。糟糕的天气让每一个人都有充分的理由迟到，而我却早到了一个小时。咖啡都凉了。我停不下来。我要记下来这个纠缠我一个早晨的噩梦。

好在，我还能记住。

我爱你。只为你肯看到最后，并且，准备打给我，告诉我，宝贝，对不起我错过了你的青春期。可是那时的你，貌似也非常可爱。和现在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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