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解析(为政篇)
(2024-03-01 09:39:02)分类: 《论语》解析 |
2·1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解读:
孔子说:“执政者如果能用道德规范严于律己,他就会像北极星被群星环绕那样,成为全体臣民学习的楷模,这时再对百姓施行教化,治理国家便易于反掌。”
辨析:
2·2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解读:
孔子说:“《诗经》三百篇,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真与善’。”
辨析:
“思无邪”通常被解读为“思想纯正”,然而何谓思想纯正呢?在人类社会产生了不同的民族、国家、阶级、集团之后,纯正的思想早已变得扑朔迷离莫衷一是,而当解释出现了各种各样彼此迥异的答案时,用“思想纯正”来解读“思无邪”就变得毫无意义了。此外诗歌表达的不仅仅是思想,还有情感与情绪,甚至还有意识无法表达的属于潜意识的东西。因此,必须选用分歧少能被人普遍接受的词语来解释才可以准确表达原文的意思。用“真与善”来解读“思无邪”则可以避免产生歧义。
孔子选编《诗经》时,无疑发现了真与善是美的核心,他知道对诗歌而言,真善美是一个和谐的整体,离开了真与善,美就会变得残缺不全。“思无邪”既是孔子对诗歌美的内在要求,也是他选诗时的重要标准。
2·3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解读:
孔子说:“用法令引导百姓,再用刑法惩治那些不听引导的人,百姓因为害怕受罚自然会选择遵从,但久而久之他们渐渐会丧失羞耻心;用道德去教化百姓,再用礼法去规范百姓的言行,这样百姓的羞耻心便毫发无损,久而久之他们便能自觉地遵纪守法了。”
辨析:
2·4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解读:
孔子说:“我十五岁立志钻研各种学问,三十岁渐渐有了自己独特的见解,四十岁不再被世俗利益所诱惑,五十岁懂得了顺其自然的道理,六十岁面对奇谈怪论污言恶语不会觉得刺耳,七十岁能做到随心所欲而不越雷池一步。”
辨析:
“四十而不惑”有人解读为“四十岁已经不再有疑惑”,这种解读显然有悖孔子的思想。孔子终身都在探索世界与人生,而且知识越多越谦虚,因为他深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他到老了都在感叹“朝问道,夕死可矣”,因为他明白知识面越广博的人面临的无知也会越多。对四十岁的孔子而言,不再使他迷惑的只是生的烦忧、死亡的恐惧和常人念念不忘的功名利禄而已。
2·5 孟懿子问孝,子曰:“无违。”
樊迟御,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 我对曰无违。”
樊迟曰:“何谓也。”
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解读:
孟懿子问什么是孝,孔子说:“孝就是不要违背礼。”
后来樊迟给孔子驾车,孔子告诉他:“孟孙问我什么是孝,我回答他说不要违背礼。”
樊迟说:“不要违背礼是什么意思呢?”
孔子说:“父母活着的时候,要依礼孝敬他们、侍奉他们;父母去世后,要依礼安葬他们、祭祀他们。”
2·6
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
解读:
孟武伯问什么是孝,孔子说:“使父母只为你的疾病担忧。”
辨析:
父母对于儿女的爱与生俱来终身不衰,所以儿女生病父母自然忧心如焚,这是谁也无能为力的,如果儿女能免除父母其余的所有烦忧,那不是对父母最大的孝吗?“父母唯其疾之忧”的言外之意是:儿女爱惜自己的身体也是对父母的孝。
2·7
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解读:
子游问什么是孝,孔子说:“如今所谓的孝,说能赡养父母就够了。可是连狗和马也有人饲养呀!赡养父母如果没有孝敬心,那与饲养狗和马又有什么区别呢?”
2·8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
解读:
子夏问什么是孝,孔子说:“最难的是无论何时何地都对父母和颜悦色。仅仅替父母做做事,弄好酒饭给父母吃,你不会认为这就算孝吧?”
辨析:
朱熹说:“盖孝子之有深爱者,必有和气;有和气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故事亲之际,惟色为难耳,服劳奉养未足为孝也。旧说,承顺父母之色为难,亦通。”此解读十分精辟。
不管是自己在父母面前始终保持和颜悦色,还是面对父母的疾言厉色始终保持平和的心态,都需要儿女们有一颗对父母无比挚爱的心,这才是孝的真谛。
2·9 子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
解读:
2·10
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
解读:
孔子说:“了解一个人首先要看他干了什么,其次要考察他为什么这么干,最后还要考察他平时以什么为乐,这样的话,他还有什么可以隐藏的呢?他还有什么可以隐藏吗?”
辨析:
了解一个人当然得从人的行为入手,但简单依据某一行为便轻率做出判断,很容易走入认识误区。驱使人产生行动的动机十分复杂,既有善意的,也有恶意的,不一而足。然而动机看不见摸不着,考察起来并非易事,简单判断又可能出现偏差,所以最好的办法是看一个人平时以什么为乐,如果他能从那种行为中获取快乐,这才可以断定他的动机是善意的。
以捐赠为例,有的人是真心助人,有的人是为了博取名声,有的人是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要判断捐赠者的动机是否属于善意,既要考察那个人平时是否经常帮助他人,又要考察他是否能从这种帮助中真正获得快乐。
2·11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解读:
孔子说:“重读经典或者重温历史时,总能产生新领悟和新发现,这种人可以成为老师了。”
辨析:
人怎样才能做到温故而知新呢?靠简单地复习与背诵可以做到吗?不能!如果没有生活的积淀,纵使背诵千百遍也无济于事,只有当一个人有了生活的积淀时,温故才有可能知新。
这正是孔子在“学而时习之”中所倡导的,一个人只有将前人的经验与知识不断渗入自己的生活中,在实践中重温、在重温中实践,同时还要敢于质疑,勇于对之进行检验,这样新领悟与新发现才有可能出现。
2·12
子曰:“君子不器。”
解读:
孔子说:“君子不是具有一定功能的器具。”
辨析:
《易经·系辞》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形而上是无影无形的道,形而下是形态各异的物,人是物质与精神的结合体,君子则是具有自由意志的独立个体,因此绝不该被任何形式、任何教条所束缚。
孔子说的“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于比”,也有同样的意思。
2·13
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解读:
子贡问怎样才能成为君子,孔子说:“对于你想要说的话,先做到了,然后再说出来。如果说出来又做不到,那便不是君子所为。”
2·14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解读:
孔子说:“君子恪守道义从不结党营私,总能与大众打成一片;小人靠利益相互勾结,从而与大众格格不入。”
辨析:
恪守道义便是时刻遵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最高准则,这样的人自然人人都会喜欢。为一己私利而不惜损害他人利益,这种人又岂能与他人和谐相处呢?
2·15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解读:
孔子说:“光读书而不思考,会困惑迷惘一无所获;光思考而不读书,会偏执狂妄走极端。”
辨析:
如果不读书,行万里路只是个邮差;
如果不思考,读万卷书只是条书蠹。
前人的知识和经验汗牛充栋,人类的理论和学说层出不穷,尤其是那些彼此对立相互抵触的观点,在思想界更是占山为王各领风骚,一个人如果没有自己的独立思考,只一味人云亦云随风转舵,他就是入宝山也会空手而归。反之,一个人如果总是固执于自己的独立思考,而不广泛深入地学习,不用别人的经验和知识为参照来检验自己的思想观点,他就会变得越来越狂妄自大,渐渐地会将自己的思想当成毋庸置疑的绝对真理,从而沦为自己思想的奴隶,最终走上极端。
2·16
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解读:
辨析:
“攻乎异端”通常被解读为“攻击不正确的言论”。此解读源自于朱熹《论语集注》中的一段话:“异端,非圣人之道,而别为一端,如杨墨是也”,这种解读完全背离了孔子的中庸之道。在春秋时代,老子是孔子极其推崇的,根本没有儒家道家之争。在孔子和老子眼中,从来就没有什么异端邪说,他们洞察到“物极必反”的奥秘和“过犹不及”的恶果,共同选择了不偏不倚的守中原则,选择了凡事适可而止、内外协调、阴阳平衡、不走极端的人生态度。在孔子和老子看来,任何一种理论不管它如何正确,只要走上极端一定会变得十分有害,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就是最好的例子。
此外“攻乎异端,斯害也已”有人还解读为“攻击不同意见,是有害的”,这样解读虽较前一种温和,然而这样解读会影响不同意见间的正常批评。论辩离不开批评,批评针对的正是不同意见,无论何种意见只要不走极端都有益无害。
人为什么会将不同意见视为异端邪说呢?首先是他把自己的意见当成毋庸置疑的绝对真理,这正是极端思想存在的基石。任何一种观点只要绝对不允许他人质疑,就无法再与其他思想进行碰撞获取新的力量,从而会渐渐失去生命活力僵化成可怕的极端思想。
春秋时期并没有儒道之分,也没有谁将圣人之言当成绝对不容质疑的金科玉律,所以异端邪说根本与孔子风马牛不相及。战国时期在孟子大力弘扬下慢慢形成了儒家学派,但孟子与杨墨之争并非正统与异端之争,而是具体思想观点之间的分歧。他们主要争论焦点在为我与为公问题上,孟子只是对他们偏执于极端提出了批评而已。“异端邪说”是在朱熹以后才形成的,他在注释孔子“攻乎异端,斯害也已”时明确标注:“异端,非圣人之道,而别为一端,如杨墨是也”,他错误地理解了孟子与杨墨之争的本质。从朱熹以后,异端邪说便成了不同意见的代名词,打击异端邪说也成了专制者维护自己权威的一种常用手段。
孔子说的“攻乎异端”中的“攻”不应理解成“攻击、批判、指责”,而应理解成“研究、学习、制作、精善”,如攻读、专攻等,指专攻某种技艺或某种理论,引申一下便可以理解为“偏执于某一个极端”。由此可见,孔子说的“异端”根本没有“异端邪说”之意,只是指正反两个极端而已,今天有人将禁止思想与言论自由的源头归罪于孔子,实在是天大的冤枉!
2·17
子曰:“由,诲女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解读:
孔子说:“子路,我来教你知与不知的道理。你要清楚人类知识的边界,也要清楚人类认识能力的局限性,人类能力所及的可以探索与表述,人类能力不及的千万别瞎说,这可是最高的智慧呀!”
辨析: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通常被解读为“知道的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这种解读只停留在问题表面,如果思考问题只停留在表面,又怎么称得上是一种智慧呢?“知道的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这个连无知无识的普通人都明白的道理,孔子有必要对多才多艺的子路说吗?
其实孔子在这里探索的是知识与无知之间的辩证关系:无知是知识的起点,知识却不是无知的终结,因为一个人的知识越多他面临的无知也将越多,所以我们惟有老老实实承认自己的无知,才能永保对大自然和真理的敬畏,从而不断获取更多的知识。孔子十分清楚骄傲的根源不是无知而是知识,当一个人掌握的知识超过其他人时,便容易被知识冲昏头脑,产生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错觉,这样骄傲便滋生了。人要想避免因为知识的增加变得狂妄自大,就必须明白这个道理。
理解孔子这段话可以参照老子《道德经》71章:“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夫唯病病,是以不病。圣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知道人类知识的边界、清楚人类认识局限性的人,才不会丧失自知之明。不知道人类知识的边界、不明白人类认识局限性的人,容易变得偏执而极端。坚信人类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人,容易罹患狂妄自大的心理疾患,反之则能避免此类疾病。”)很显然,孔子和老子是站在同一高度探索知与不知的关系,他们之所以被后人尊为圣贤,正是因为他们明白了以上这些道理,他们深知圣贤与凡人的差别只在一念之间。
面对世间的万事万物,人类的理性总有无法探测的盲区,人类最高的智慧就是只说理性可以至达的区域,对于人类理性无法探测的盲区最好保持沉默。
2·18
子张学干禄,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解读:
子张请教谋取官职的办法,孔子说:“首先要多听,有疑惑的先搁一旁,小心地说出十分肯定的见解,这样就能减少错误;其次要多看,有危险的先搁一旁,谨慎地去做那些自己有把握的事,这样就能减少悔恨。言语少失误,行动少后悔,官职俸禄就在其中了。”
2·19 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
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解读:
鲁哀公问:“怎样才能使百姓顺服呢?”
孔子回答:“把正直的人提拔上来,将邪恶之徒晾在一旁,老百姓就会顺服;把邪恶之徒提拔上来,将正直的人晾在一旁,老百姓就不会顺服。”
2·20 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
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
解读:
季康子问:“怎样才能使老百姓敬重我、忠于我、乐意听我指挥呢?”
孔子说:“你认真为老百姓办事,他们就会敬重你;你对老人孝顺、对儿童慈爱,百姓就会忠于你;你提拔善良正直的人,教育培养那些能力差的人,百姓就会乐意听你指挥了。”
2·21 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
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政?”
解读:
有人问孔子:“你为什么不去从事政治呢?”
孔子回答:“《尚书》上说‘要把孝敬父母、友爱兄弟的风气施加到政治中去’,所以谈论孝悌就是在从事政治,为什么一定要做官才算从事政治呢?”
2·22 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
解读:
孔子说:“人不讲信用,根本行不通。譬如大车没有安横木的輗、小车没有安横木的軏,它们如何能行走呢?”
2·23 子张问:“十世可知也?”
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解读:
子张问:“往后十个朝代的礼仪制度可以预先知道吗?”
孔子回答:“商朝继承了夏朝的礼仪制度,所废除的和所增加的都能知道;周朝又继承了商朝的礼仪制度,所废除的和所增加的也能知道。往后哪怕经历一百个朝代,它们大致的礼仪制度当然是可以预先推知的。”
辨析:
因为礼既是仁的体现也是践行仁的手段,而仁是人性之根本,为人类所共有,我们虽然不知道未来朝代会废除或增加什么内容,但符合仁的基本条款是不会变的。未来的道德体系和国家制度无论怎么变化,都是在前人基础上逐渐完善的,完全颠覆传统凭空臆造出一套新体系和新制度,结果只会误入歧途,将国家和民族带入灾难的深渊。
2·24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
解读:
孔子说:“不该你祭祀的你去祭祀,那是谄媚;遇见不义之事你却袖手旁观,那是怯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