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笔耕路

3

   第二天一早，高欣马不停蹄地从杭州坐高铁到达长沙，

随即又乘出租车直达平江县的吴家小院，一千公里路程他仅仅花了十个小时，黄昏时已经迈进了家门。

“咦，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刚去杭州女儿家吗？”高罹正坐在院子里享受夕阳的余晖，见到高欣大吃一惊，连忙站起身来，显然吴莲心并没有将打电话的事告诉高罹。

“莲心打电话给我了，我放心不下过来看看。”

高欣仔细看了看高罹，发现除了脸部略微有些浮肿外，并未呈现出病入膏肓的迹象，稍稍放宽了心。

“那我们边走边谈吧。”高罹说着便朝汨罗江走去，看得出他是不想当吴莲心的面谈自己的病情，他害怕她的泪水加重彼此心中的负担。

“你走得动吗？”高欣关切地问。

“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你真不该打出租车的，坐班车能省一百块钱呢。”高罹满不在乎地回答。

一路上两人都心事重重，不知如何开口切入正题。走到古槐树下时，高罹显然有些力不从心，尽管他强打精神努力支撑，结果依然累得气喘吁吁。这时，江边倏然刮起一阵寒风，吹得满江碧波霎时间呜咽起来，对岸垂柳低垂着的光秃秃的枝条，也开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哥哥，你治病的事我们还是得好好商量一下。”高欣扶着高罹在草地上坐下后说。

“我已经决定了，这次不管是不是癌症都不再治疗，一切听其自然，能够在汨罗江畔度过余生，我已经欣慰之至。去年听你的劝告动手术我不后悔，毕竟那给我赢得一年时间，使我写完回忆录《苦难的岁月》，另外还写了不少古诗，丰富了我的《行吟集》。欣弟，这次你别劝我，‘人生七十古来稀’，我今年已经七十五岁，达到了我国的平均寿命，值了！如果浑身插满导管在病床上苟延残喘，那对我可比死还要难受！”高罹异常平静地说，显然这是他深思熟虑的决定。

高欣愣了一会，思忖片刻后说：

“我觉得不过度治疗和去医院并不矛盾，如果医生同意采用保守治疗，不开刀、也不插气管和食管，那么去医院比在家里条件会好很多，你有医保报销也花不了多少钱。再说你和莲心还不是夫妻，即使她对你真心实意，她的家人会怎么想？她以后还要在这里生活，村里的流言蜚语也不得不考虑，毕竟寡妇门前是非多。”

高罹只想到如何安静地度完余生，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听了高欣的话后，顿时陷入久久的沉思中。

“要不回我自己家去，你看怎么样？”

“那怎么行？你的房子地处闹市，又小又嘈杂，连个散步的地方都没有，空气更是浑浊不堪，在那里还不如住我小区，我的家即宽敞又明亮，十三楼空气也清新。”高欣极力反对道。

“妈妈还不是在我那里活到九十岁？”高罹说。

“那可是苦难岁月呀！现在今非昔比，你的侄子外甥都如同你的儿女，他们怎么也忍心你住在那种地方！哥哥，你将一生都献给了这个大家庭，你的晚年亲人们绝不会坐视不管，这次你什么都别想，听我安排好了。”高欣苦口婆心地劝道。

隔了一会，高罹长叹一声后问道：

“如果住医院，还要不要莲心陪同去？”

“那要等我和她长谈以后才能决定，你们毕竟相隔二十岁，如今又不是夫妻，而且彼此相处才五年，算上她照顾妈妈那三年，总共交往也就八年，她对你的爱究竟有多深，谁也说不准。上次你舌癌开刀她能够全程陪同，是因为你还有治愈的希望，这次可不同往日，等我将真实情况全盘告诉她以后，看看她的反应我们再决定。爱的深浅，往往在非常时刻才能辨识；人性的光辉，只有经历死亡的淬炼才能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