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落在青春的树叶(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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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落在青春的树叶(小说)
从小就有喜欢在树下接树叶的习惯。我一直在心里默默相信着,总会在一分不多,一秒不少的那个时刻接到那片属于我的早不落晚不掉的落叶。这是注定的缘分。
秋天一直被说成是收获的季节。所以落叶会在秋天落入红尘。
然而现实就像走马灯一样,日子在转圈,坐标轴却一直没有动,属于我的树叶也最终没有不偏不倚地找到我的手心。
他对我说,落叶从树上掉下来要经过太多的过程,就像火车站里,明知道你在那里,却总被人潮拥挤得将我们原本的直线距离扯成了歪曲错杂的路途。等我追到你原来站的位置时,你可能已经寻找另一个缘分了。
那时,我抬头看看,飘落的,要飘落的,和未飘落的树叶,将我眼前的空间划得扑朔迷离,的确,到底哪一片才是我该等的呢。
我迷茫地看着他,他扑哧一笑:“傻丫头,就在地上捡一片吧。”
我蹲在地上,哗啦啦的树叶,就像一只只断了线的风筝,在天空徘徊到无可留恋。回头,以为会有一只温暖的手准确地接住它,然而却不得不在冰冷的石板上心灰意冷地等待化为烟尘,在最后的燃烧中追悼逝去的青春。
挑了一片我脚边的树叶,站起来,拍拍腿上的尘,说:“我们走吧。”
我把那片树叶夹在书里,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濡湿。说不上失落,只是觉得自己很单薄,跟这些树叶一样,只能等着被拥抱,却不知如何跨越这些看似伸手可及的距离。
他说:“如果是在车站的话,你就站在原地等就好了,免得找不到你,你自己又迷路了。”
“于是——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默默时,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我觉察他去的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时,他又从遮挽着 的手边过去,天黑时,我躺在床上,他便伶伶俐俐地从我身上跨过,从我脚边飞去了。等我睁开眼和太阳再见,这算又溜走了一日。我掩着面叹息。但是新来的日子的影儿又开始在叹息里闪过了。”
我合上书,看了看窗外,又是一年春天来了啊。都不知道是从那颗草开始绿的,就感觉一滴绿色的墨水轻轻落入透明的水里,眨一下眼睛的功夫,绿就漾开了。
嫩嫩的绿叶,慵懒地伸展着,散发着一种魅惑的气息。我伸手轻轻抚摸它,摇摇头,转身离开,手上还残留着那新鲜的生命的芳香。这样的美丽,欣赏就够了,不是我所等的能够给我一生的美丽。
回到家,再次翻开书,书里夹着的那片树叶让我又想起了那年在树下的他和我。这片树叶还是很特别的,虽然颜色浓重了些,但叶脉还是很清晰的。摸着这片树叶的手感和之前那片嫩叶的完全不同。没有放肆的轻狂,没有迷人的挑逗,只是心平气和地一个眼神。就像陈述句般,没有波澜起伏的冲动与不安。那份厚重是实心的。正因为这样,我相信那时的话就是承诺。
那片树叶在我脑海里越来越清晰,清晰到每个分支的细节都了然,可是关于他,却越来越模糊。只是一个轮廓,还站得那么远,他是不是没有看到我,我是不是这个时候应该喊一声,或者,我应该追过去。我又迷茫了,我迷茫地望着这片树叶,仿佛又听见他在耳边说:“傻丫头,就在地上捡一片吧。”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遇上了也只能轻轻地说一句:“哦,你也在这里吗?”
我抬起头,却见他从天桥上走下来。我站在那里,他看到了我,我也看到了他,然后他说:“哦,你也在这里啊。”
我无声地点了点头。自从高中分班,他进了重点班之后,我就很少再见到他了。大概有两年了吧,他还是那么瘦,只有眼睛还是闪着很清澈的光,但是,我却不敢看他的眼睛了。我低着头,不说话。心里有点小小的紧张,感觉四周安静得让人缺氧。就像在舞台上一样,灯光聚集在我们这里,观众盯着我们这里,而我,却忘词了。
“哎”,他突然叹了口气,看了我一眼,说:“我的车来了,我先走了,再见。”然后就跳上一辆公交车,和夕阳一起瞬间消失了,连背影都没留给我。我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旁边的空气一下子被抽走了一样,空得好不习惯。
我回忆他刚才站在我身边的样子,发现其实他长高了,说话的声音也变了。
我坐在公交车上,看着天色逐渐变暗,在暗与黑的一个临界点时,街灯亮起,空气的颜色又变得复杂了。好像两条线就要挨在一起产生交点的时候,突然一阵风吹过,线双双改变了轨迹,渐行渐远了。街灯的光不足以照亮夜空,但是却让灯前的浮尘扰人清梦,我睡不着了。
我突然想起那时他说的话:“如果是在车站的话,你就站在原地等就好了,免得找不到你,你自己又迷路了。”我忘了问,“等你找到我,然后呢?是‘你好’还是‘再见’呢?”
天空中没有翅膀的痕迹,而那段青春已经飘过。恍惚间,漫天飞舞的旋叶中,一个小男孩蹲在地上,挑了一片树叶,站起来,拍拍腿上的尘,说:“我们走吧。”女孩跟在男孩后面,将那片树叶小心翼翼地夹在一本书里,就像珍藏一份飘落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