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明:“这静立的事物如此安逸”—《海拔》诗刊印象
(2010-01-07 20:2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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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德明评论海拔海南诗歌文化 |
分类: 闲谈杂记 |
“这静立的事物如此安逸”
——《海拔》诗刊印象
文/张德明
与其他民刊相比,《海拔》的历史并不算长,但影响很大,这好比刊物所在的省份海南,建省不久,但发展迅猛。正如《海拔》一拨人所意识的那样,刊物“不张扬什么诗歌口号,也不要求固定的创作参与者,一切,都像堤岸上的青草那样自然而然地生发,自然而然地呈现”,这个刊物既展示海南本土的诗歌力量,也笼络四地的诗歌人才,融诗歌文本与批评文字于一炉,将一个良好的诗歌场地和艺术氛围烘托出来。
集中于海南这方土地的诗人群体,构成了《海拔》诗刊的骨干力量,他们来自各个不同的年龄层次,从50后到90后的众多诗人,使“海拔诗群”呈现为令人眼亮的多面性与层次性。多多、徐敬亚、王小妮、耿占春众人自不必说,他们早已是国内诗歌名家,在海南的存在俨然是“海拔诗群”的一个坚实地基,一个浓厚的诗歌背景。如日中天的李少君,凭借“草根性”诗学的提倡而在中国诗界迅速上位。60后的纪少飞、70后的符力、80后的陈亚冰、侯佳川、90后的陈有膑,随着作品的不断行世,诗名也日渐震响。近年来作为人才引进的江非、蒋浩,将新世纪诗歌的先锋精神楔入海南的诗歌气息之中。以《海拔》为集结地,海南诗人群体陆续展示了南中国大海环抱的热土上生长起来的激情与诗意。
李少君的诗歌朴素、自然,常用传统的“天人合一”理念来观照世界思考人性,不断追味亲情的可贵同时也鞭笞现代性的痼疾。他的诗歌一般为短制,有明清小品文的风范,流溢湖湘文化的底蕴。《边地》一诗写曰:“这些不同朝代风情别样的边地/如今散落在沙漠的边缘/或隐藏于深山和丛林里/都是一些寂寞的角落/宁静地安于被遗忘的命运//对于这些或大或小的边地/我最怀念的/是那些荒凉的土地上/不荒凉的红的白的野花”,对于“边地”的某种由衷赞咏是不言而喻的。在诗中,“荒凉”一词有良多意味。某种程度上显示了作者的一种心理尴尬和情感悖论,诗人之所以认为此地荒凉,明显是从现代性的视角上出发的,因为这里人烟稀少,缺少人气,缺乏现代文明的色泽和氛围,所以我们咋一看去是满眼“荒凉”;不过,从另外的角度看,这里又是最本真的,原生态的,它们没有受到现代化的浸淫和踏践而保持着天然的风姿和情采,因而是并不“荒凉”的。李少君的“边地”意识,不仅体现在诗歌创作中,也体现在诗学观念上。“草根性”诗学的提出,或许正是其潜意识中某种“边地”意识的外化。相比上海、北京这些大都会,海南也许正是一域“边地”,但这不意味着它没有自我个性和地缘优势,从“草根性”的角度切入,意味着边缘力量的崛起,表征着“边地”对中心的反叛,甚或超越。
对身边景物与情事的感触、体味和采写,是“海拔诗群”提交的诗歌文本中最为显在的艺术图式。在这里,黎明时分的鸟鸣令人感动,而我们“不会轻易看到它们/它们躲藏在隐秘之处安静的歌唱”(王凡《黎明的鸟鸣》),光线充足,太阳直射,“阳光很辣,像一枚小米椒”(陈亚冰《二月的天》),“下午四点的太阳,像一只毒蜘蛛/高悬在每一个人的头顶”(衣米一《榆亚路63号纪事:弦外之音》)。虽然地处热带,一年四季的分野并不明确,但秋天到来的隐约踪迹还是逃不过诗人敏锐的嗅觉,“一片黄叶飘过窗台/狗叫了一声/屋里的女人轻轻掩了掩窗户/就好像悄悄/扣起衣服的最后一个暗扣”(侯佳川《秋》)。符力的《江岸上》是立于海边人的视角来观照和想象江边情形的:“傍晚的江岸上,你仍然让我看见/江水奔走,树木静立/这静立的事物如此安逸/他无从遇见远方的风和雨/无从理解一个时代也像一条江那样地颠沛流离/无法从萧萧落木里嗅到/时光湮灭的气息/傍晚的江岸上,你仍然让我看见/树木静立,江水奔走/那奔走的事物从一开始就脱去了骨头/就学会了婉转与缓慢”,“江水奔走,树木静立”,这里一静一动,动静相生,孕化着无限的趣味和生机,而融入大海是江水最后的归途,“在一棵树木的眼光无法企及的地方/在初生的朝阳里/他像脱去一件衣服那样地卸掉重重夜色/融入汪洋大海,犹如/人类,慢慢走出温暖的母体”。江水汇入大海,一个崭新的生命旅程就此开启,这是临海而立的海南人从一片汪洋中体味到的人生哲学。
诗人总有敏锐的感知、非同寻常的嗅觉和超乎逻辑的想象。藉于此,纪少飞在午时的静寂中倾听到玻璃破碎的声响:“中午,物体在析离/在密秘地碎裂/微碎的声音正在讲述进入/遥远的岁月”(《玻璃之歌》)。唐煜然在“晚霞普照”中领悟到,“这座城市太重了/人们因此很轻/像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塑料袋”,这代表了对现代化自觉反省的某种声音。潘乙宁《野鸭子笔记》显示出不涉理路的诙谐与风趣:“一群野鸭子混迹于自然中,的确有/被误会为鸳鸯的可能性,很像诗歌中/一些来路不明的词语,你会因为误读/而增添乐趣”,从野鸭到诗歌,其间的距离不止十万八千里,但诗人将二者巧妙连接,造成美不胜收的艺术效果。也有对平常人命运的写照,“夜晚有你衣袖那么长/有你酒瓶那么深,还有你眼睛那么暗/你的衣袖这么长,那么多虱子/也跑不到边。你的酒瓶/这么深,那么多夜色也装不满/你的眼睛这么暗,那么多灯火也照不明”(陈有膑《夜晚》),诗歌塑写的“酒鬼”,是一个生活失意者的活化。身为90后的陈有膑,居然对生活有如此深刻的洞察力和精熟的表现力,令人叹为观止。
“这静立的事物如此安逸”,这似乎可以用来概括《海拔》当下的存在状况,它静静地生长着,显得从容,自然,清香漫溢。从以往的不定期,到如今的季刊,《海拔》正在形成一定的规模。我想,随着出刊数量的不断增加,《海拔》彰显出的诗歌海拔,还将持续走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