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宣纸上移动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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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铜杆毛笔和钢杆毛笔的来历,谭秀会先生是这样告诉我的:“特别是在进行行书和草书的创作时,我发现,传统毛笔的笔杆普遍短小而且重量轻,手中没有分量,这便或多或少地影响了一向喜欢在宣纸上移动群山的我的挥洒自如、任达不拘和豪放不羁。于是,做一个结结实实的革新派的念头,便悄然萌生了。”听到这里,我便立马想起了唐代诗人王履贞在其《辟雍赋》里所说的“革斁剗浇,何莫由之而克著;化人成俗,靡不因兹而允臧”,以及明代思想家、文学家、泰州学派的一代宗师李贽在其《代深有告文》之二里所说的“切以诵经者,所以明心见性;礼懺者,所以革旧鼎新”……并且进一步默默地在想,创新,一向就是艺术家的生命。谁与创新同行,谁的艺术世界也便有了非凡的生机。一说起书法,谭秀会先生的眼眸总是外射晶光、内含生气,就仿佛,他的内心深处有一盏神灯,一按就亮,而且亮得出奇。没错,他是一位依然保持着率真的书法家。老于世故,永远与他无关。尽管,他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他,他的妹妹也遭遇不幸,他不得不背负起了重重的行囊……顿了顿,他便继续对我说:“多年前,我曾多次往返于济南制笔厂,按照我的脑海中的图纸,经过反复试验和修正,终于特制出了适合我自己的铜杆毛笔和钢杆毛笔。它们的身高分别为一米、八十厘米、六十厘米,体重有五斤到六斤不等,共六种异型。也正是这些异型毛笔的应运而生,使得我的书法创作更加得心应手的。”我明白谭秀会先生的意思,手中有了重量,笔下也便有了“大风一起天茫茫,排山倒海不可挡”的气势。若要运筹帷幄、指挥若定,是非要有《鬼谷子·飞箝》里所说的“量智能,权材力,料气势”的气象和气派不可的。《淮南子·兵略训》里曾说:“兵有三势……有气势,有地势,有因势。将充勇而轻敌,卒果敢而乐战。三军之众,百万之师,志厉青云,气如飘风,声如雷霆……”其实,书法创作也像是率兵征战,有所不同的是,书法家所指挥的是字符的千军万马。这纸上的兵法,自然也是讲气势、讲地势、讲因势的。否则,就难以形成气如飘风、声如雷霆的大局面,更难以形成态度谐远、意境深远的大气象。和谭秀会先生交谈,不知为什么,我总是禁不住想起东晋玄言诗人、书法家孙绰的《游天台山赋》中的“哂夏虫之疑冰,整轻翮而思矫”……毫无疑问,在书法艺术上,谭秀会先生和雅俊通达的孙绰是同属一个明亮而富有的精神家族的。
不能不说的是,谭秀会先生的文化底蕴。我是见惯了那些动不动就写“奋进”啊、“拼搏”啊、“静思”啊、“自强不息”啊、“天道酬勤”啊之类的被众多书家写滥了的字儿的,见惯了,也便养成了敬而远之的习惯。至少,是轰不走这样的一种心理。而谭秀会先生的字儿所展示给我们的,却是曹植的《洛神赋》、潘岳的《秋兴赋》、王羲之的《兰亭序》、诸葛亮的《前出师表》和《后出师表》、苏轼的《前赤壁赋》和《后赤壁赋》、钟绍京的《灵飞经》、李白的《将进酒》、刘禹锡的《陋室铭》、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敕员外散骑侍郎周兴嗣的《千字文》等等的文化传响。不能不说,这是一种文化眼光。字儿和字儿也不一样,一旦渗透了文化眼光之后,字儿也便有了更多的文化内涵了。起码,它们是剥去了俗庸的外衣的,有生命的。其实,这点,从谭秀会先生的“敏斋”、“智仙”、“苦瓜”等字、“三一闲人”(一中医,一书画,一不好说瞎话)等号里也可以看出。因为,它们无一不是一位书法家的文化细胞,或艺术纤维。
谭秀会先生的楷书、行书、行草、草书和隶书,最为耀眼。耀眼的,是他的运笔规范和使转体势所透露出来的那种举重若轻、飞短流长、汪洋辟阖、仪态万方的神气。有神有气,可谓妙品,甚至逸品。谭秀会先生活得超然,他的字儿自然也生得超然,不是有“字如其人”这一说么。
细细揣摩,谭秀会先生的书法作品,可谓如清代文学家、史学家赵翼在其《瓯北诗话》中所讲的“随物赋形,信笔挥洒,不拘一格,故虽澜翻不穷,而不见有矜心作意之处”。无疑,这是一种造诣,更是一种境界。有造诣有境界的书法作品,即使它是默不作声的,也是让人忽视不得的。从艺术的本原来说,这样的书法作品,往往更能令人默而识之,默契神会。只因,它们都是“活物”,而不是僵尸,更不是木乃伊。因此,和谭秀会先生的字儿一起“呼吸”,便是一件畅快的事儿。
一向觉得,奇正相生,是书法的最高境界。从谭秀会先生的书法作品中,我们不难看出,他在“如循环之无端”上所做的种种努力。比如《山居秋暝》《偶成》《兰亭序》等,正也正之,奇也奇之,一股现代之风扑面而来。直让人觉得,这些字儿并非出自一位已届古稀之年的书法家的笔下。既能守正,也绝不拘泥,这是多么地让人称道啊。有根有底,有本有原、有物有则、有血有肉、有心有意、有胆有识、有风有化,这自不必说了。
前面,我已经讲了,谭秀会先生的书法作品是将中医理论融入书法艺术的一个典范。这个典范,既像中医那样是全面的,更像艺术那样是全息的。这是一种立体的整饬和提升,我自然是知道。同时,我也知道,天人合一的哲学观,辨证论治的循证观,分形阴阳五行,藏象五系统,五运六气,气血精津液神,金针,铜钥匙,八纲,八法,胰脏经脉,胰俞穴,胰岛穴……一一对应到书法艺术中,并非那么容易。可是,不容易做到的,谭秀会先生却着着实实地做到了。从一开始他就相信,中医终究有它应有的位置与归属,如果打通了中医和书法之间的秘密通道,中医的力量和书法的力量便会相互渗透,实体也好,缺位也好,空白也好,也便会相互照应。而照应的结果,显然就是像胰那样,成为艺术的津液生化之源,并且主调和、主统摄、主通利、主滋养,在体为脂,在窍为咽,在志为疑。但他反对重视表面叙述和偏重现象罗列。于是,物质、能量、信息这世界的三大要素,也便在他的艺术世界里更加活跃更加踊跃了。
移动群山,必是有力量的。手上的力量,总归是心上的力量。谭秀会先生所拥有的,自然是心灵的力量和艺术的力量。凭借这样的力量,他既改天也换地,既排山也倒海,既推波也助澜,既扬诩也发皇,几十年如一日。因此,有次在他的个人书法展上,共展出了一百五十幅作品,其中尺八屏就有一百多幅,铁笔书十五米长卷也有一幅,可谓洋洋大观。至今,谭秀会先生已先后多次举办个人书法展,并得到了许多业内人士的美誉。
谭秀会先生是一位痛快之人。这种痛快,既折射在他的日常生活中,也折射在他的艺术创作中。与之边畅饮边畅谈时,从来没有见他遮掩过。这种痛快,换一个说法,其实就是酣畅淋漓。是的,谭秀会先生的书法作品是“以含蓄藴酿存其忠厚,以酣畅淋漓阐其隐微”的。这样的书法作品,有真味儿,经得起春秋一再地推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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