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不是关键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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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冽的风,就像一群疯狂的豹子,在联袂演出。声嘶,力竭。冰在风中,他也在风中。冰不摇晃,他却在不停地摇晃。一看便知,他感染上“摇晃”这病儿了。
他看着那块比桑提亚哥还要坚硬十分的冰,很不顺眼。左看,右看,横看,竖看,远看,近看,反正就是很不顺眼——情绪堆积到一块儿的时候,往往就是这样儿的:胡乱找个“客观对应物”,就对应上了,也不管合不合适,也不管费解不费解——据说,他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理由的,是那块冰阻碍了他,阻碍了他走向暖流,阻碍了他过温暖甚至热烈的好日子。其实呢,大家都知道的,他是把不该归咎的,全都归咎于冰了。其实呢,冰是很无辜的。可是,他不管,他坚决就是不管,他不管冰无辜不无辜。无理,就该是这个样子的了。
于是,他便千方百计,开始挑亮自己的怒火了。怒火熔化不了那块冰,结果,他就怒上加怒了,先是用柴火烧,接着用沸水烫,再接着用大锤敲……冰,也只是伤了一点皮毛而已。他便愈加恨恨地,对那块冰,恨到了极点。反正,冰,莫明其妙地就成了他的最大的冤家了。有些冤家是不用孕育便可以怀胎并诞生的,这,自然便是一例,而且是非常典型的一例。
冰,忍受着,忍受着他的所作所为,能忍受就忍受。冰也懂得,“存在”的含义,离不开“忍”的含义。所谓的坚持到底,其实就是看谁忍到底。忍吧,冰一再地对自己这样说。这样说的时候,不免有些酸楚。
想来,想去,他就又想出了一个好办法:通过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帮忙,好不容易请来了大力神海格力斯。海格力斯看在有这么多人瞧得起他的份儿上——很多人,早就把他给忘了,不知道忘了有多少年了——一口就答应了,爽快地对他说,当然也是对他身边的所有的人这样说,这事儿好办,好办,很好办,我按照你的意思,把它扔到你永远也看不见的地方就是了。说着,海格力斯便轻而易举地搬起了那块冰——怪不得他烧不毁烫不死敲不烂呢,有好几吨重呢——转了大约有七八圈这个样子,人们都看晕了;然后,就像掷铁饼那样猛地一掷,那块冰,便在眨眼之间,呼啸而去了……而且,还卷起了一阵飓风,是很标准的飓风。人们,都看呆了。
他的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都一起见证了这个只有在神话里才能看到的很不一般的场面。冰消失的那一瞬,他们的掌声也便纷纷露面了。实在是,掌声雷动,经久不息。一般人,是很难见识这种场面的。
冰落地的地方,肯定是南极了。白茫茫的一片,并且荒无人烟,一看就是南极,不会是别的地方。
这下好啦,就等着冻死吧,它,那个冷心肠的,那个装模作样的,那个道貌岸然的,那个该死的……他不无得意地这样想着。就是不冻死,也会冻得它很难受很难受,难受一辈子,生不如死。他又想,越想就越得意,就像节日骤至一般。想着想着,他就哼起了谣曲,也不知道是哪来的那些歌词,就和狼嚎差不多。
事儿是解决了,可是,并不彻底,“豹子”依然席卷而来席卷而去,仿佛一头也没有减少。毕竟,没有那么不可理喻的冰碍他的事儿了,他这样想着,想着……也便有了不少的欣慰。在他看来,这是一个收获欣慰的季节。他比任何人,收获得都要多。
可是……这是多少年之后的事情了,他千辛万苦地来到了南极……本是想看看他的冤家的尸骨的,可是,没有想到的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块冰,却越活越年轻越活越精神越活越奔放了——他自然是认得那块冰的,因为冰的身上有他当年留下的醒目的痕迹。虽然,那些痕迹早已有些模糊了,但冰的模样和体型他还是大体上认得的——顿然,他就愣在了那里,像被人点了百会或哑门两个致命穴一样,与冰对峙着,很久。倒是,冰不计前嫌,大大方方地望着他,开始说话了,自然是说给他听的:感谢你啊,感谢你当年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努力,让我过上了长生不老的神仙生活。若是,我还在你们那个地方呆着,就是你不和我作对,夏天也会和我作对,命运也会和我作对,我自然是早没命儿了,至少,是不会有今天,有今天这样的幸福日子。因此,我要感谢你,没有理由不感谢你,感谢你啊我的处心积虑的远道而来的朋友。
听到这,他的肺快要气炸了。反正,鼓鼓的,鼓得很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只管忙着生气了,就仿佛,他是南极的一个不请自至的气筒。
加上天气的原因,一气,一冻,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气和冻,最终,他就死在了南极。
冰,长叹一声,再没说什么,继续保持着它惯有的沉默。像地雷一样保持着沉默,冰已经习惯了,没有什么是冰不能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