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答《山东人》杂志社记者张君实问
1、是什么样的机遇让您和文学相遇?
答:读小学的时候,我父亲从他所在的四八一厂即后来的山东淄博蓄电池厂图书馆借来了一本又一本中外名著,我父亲读得津津有味我也读得电闪雷鸣,读着读着,一个奇异的世界便向我敞开了——那是一个神秘的世界,辽阔的世界,缤纷的世界,美好的世界,让人遐想的世界。经常地在这样一个世界里徜徉、逗留,痴迷的半径也便越来越大,神往的力度也便越来越强,不自觉地,也便开始跃跃欲试了。因为,那实在是一种召唤、牵引和挑逗。尽管,那个时候的羽翼还相当不坚硬,但毕竟已经开始扑闪着我的文学翅膀了。越是扑闪就越是渴望,越是渴望就越是扑闪……就感觉,我的身心开始摆脱地面的引力,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文学的引力……就这样,慢慢地,文学便成了我的一个巨大的磁场,我的生命便像一块铁屑一样被它吸得越来越牢。
2、最初的文学之梦又是什么呢?
答:没想到要做作家,作家是什么,那时候还不懂。只知道,我开始做梦了,做的是文学的梦。至于文学的梦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梦,是方的还是圆的,那时候也没有非常具体地去想过,反正,只要是一有了空闲,我就和那个像日月一样会发光的梦纠缠在一起,而且,越是纠缠就越是难分难解。现在想想,那是一种表达的渴望,我的骨头渴望表达,我的血液渴望表达,我的每一个细胞都渴望表达……原来,我渴望表达的,一直在表达的,就是你说的——梦,形形色色的梦,五彩斑斓的梦,现实中的梦,梦中梦。顺便说一下,人这一生是一定要有梦的,特别是在这个梦想越来越瘦弱现实越来越虚胖的年代里。也幸好,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做起了文学的梦,而不是发财的梦,要不,我就会像很多人一样失去了强有力的支撑却自以为自己会屹立不倒。梦,一向被中国古人视为超越悲剧的四大因素之一,我是注定要在这个宽广、浩渺的梦里长睡不醒了。长睡而不是昏睡,这点我是必须要说清楚的。
3、在创作道路上记忆深刻的故事或历程是什么?或者说,有哪些鲜为人知的故事呢?
答:我第一次发表文学作品的时候是在中学,第一次收到样报时班主任老师问我寄的是什么,我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打开了一看才知道,是样报,上面有我的名字。就这样,样报在我的同学间传开了,一下子,我便摇身一变变成了班上的“名人”;然后,就你传我我传你,我就又变成了学校的“名人”——那个时候的报刊很少,恐怕也只有现在的十分之一,因此,在报刊上发表哪怕是一首小诗或一篇千字文,影响也比现在要大。何况,那个时候物欲年代还没拉开序幕呢,人们的注意力相对来说要单纯一些——淄博四中是名校,当时只要是一走进淄博四中的校门,便会在长廊左边的板报上看到我的作品和名字。一群人在我的作品面前或摘抄或指指点点的场景至今依然记忆犹新……那种感觉,现在没有了,那是一种很美好的感觉,被珍惜被重视的感觉。二十来岁的时候,我在解放军一三八医院做手术,手术之后要在病床上“捆绑”一个多月,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忍着病痛趴在病床上读书或写小说……小说写完了,被一位很美丽的女军医要走了,她看完了之后对我说,我写得好,让她流了很久的泪……我的小说能让人流泪,听到这里我也流泪了,是流在心里。那次流泪,让我很难忘。巨大的病痛没能让我流一滴泪,是文学让我流泪了。没想到,文学的力量竟有这么大。后来,和山东作家高粱一起筹办新绿文学社的情景(《新绿》杂志由我一人刻印,常常刻印到第二天早晨。曾得到国家广电总局张宏森的高度评价,他说,《新绿》这本杂志是他所见到的最好的油印杂志),和严冬、马知遥等居住在济南的诗人一起编辑出版《极光诗刊》的情景,和著名作家张炜在他家里或我在济南的家里谈创作时的情景,在我的姐姐张海迪家边饮酒边听她用外语激动地朗诵的情景,美国杜邦公司资深院士、著名物理学家、作家沈致远先生及其夫人去济南看我时的情景,和已故广西文联书记、著名作曲家傅磬谈音乐创作时的情景,我的读者不远千里去济南看我并能大段地背诵我的诗文的情景,中央电视台著名节目主持人倪萍采访我时的情景……也都历历在目。瞬间,有太多的情景跃出时间的水面,要是全都写下来,恐怕就成了我的自传了,现在还不到写自传的时候,恕我略去。
4、最艰苦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当时的困境是怎样的?
答:最艰苦的时候,应该就是我读大学的时候了,我读大学的时候没向家里要一分钱,全部的学费、生活费和买书的费用都是靠我的稿费来支撑的。每当暑假和寒假,我就像疯了一样骑着一辆旧单车四处去采访,然后撰写报告文学。读大学期间,我写下了至少三十万字的报告文学。因为我从小就喜欢绘画,美术字写得在当时也是万里挑一的,因此也经常承接一些大型广告画。有一年春节前夕,我还和我的朋友、淄博四中的美术老师也是知名画家孙大江去山东铝厂南宿舍写过春联,边写边卖……那个时候,我就像是在和自己较劲儿,流了太多太多的汗。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究竟流了多少汗。为了赶时间,有次差点儿和一辆货车相撞……有次夜间往回赶的时候,路上出现了一个白天挖的深坑,我竟然连人带车毫不含糊地栽在深坑里闷在深坑里了……幸好,我这人不怕摔,从小就不怕摔,从小就吃得了常人吃不了的苦。吃苦,一直是我的长项。
5、是什么动力让您拥有了不竭的创造力?
答:信念和热忱。我这人总是有着花不完的信念和热忱。如果说不竭的创造力是火,那么用不完的信念和热忱就是藏着烈焰的柴。把信念和热忱推向极致,多年来我一直在做这样一件事儿,默默地,做着,就像钻头一样,向内,再向内,顽固地向内……外面的喧哗,我懒得去管,一概被我关在身外了。绝对的宁静中,我的创造力保持着它惯有的活泼和锐意。
6、在梦想与现实之间的坚持还有哪些?
答:至今我仍然在坚持的,除了文学创作之外,还有作曲、书法、绘画、二胡、气功以及哲学研究、周易研究和教育学研究等等。痴迷不悟,应该说,我做到了。在面对我喜欢的一切时,我是坚定的,而且无比坚定,是大山、岩石和铁锚等等教给我必须这样去做的。
7、家庭的温暖与支撑对您来说有哪些帮助?
答:我曾写过一篇散文——《家是地球的中心》,你只看标题就知道我对家的认知了。家的温暖可以保障一个人的思想活动和艺术活动的正常进行。世道迷离,人性剥杂,家是一个“澄清”的地方。如果没有家的“澄清”,无论是谁,都会陷入孤苦无告。我知道你说的是具体的家,但除了具体的家之外我还有一个精神的家。两个家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是两个家的合力给了我更多的心力,从而让我找到了心灵的籍贯和精神的故乡。
8、您创办巴洛克艺术学校的初衷和经过可以说说吗?
答:我们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个变化,说穿了,就是越来越外在了,但我们不能没有内在,也只有内在才会还原或拯救人类的根本。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能失去这个根本。谁都知道这已经不是一个艺术的年代了,但我们不能没有艺术,不能没有艺术的养育,不能没有艺术的浸润,不能没有艺术的福音,毕竟,艺术可以使人的心灵处于和谐。正是基于这样一个想法或者说是理念,七年前,我的巴洛克艺术学校应运而生了。作为巴洛克艺术学校的校长,我所持守的,一直是“健全的人格,独立的思考,艺术的表达”。至于经过,你知道的,那是校史,就没必要再把校史搬到这里来了。
9、可以说一下您对于现代诗歌的一些观点吗?
答:现代诗歌是一门先锋艺术,它永远都冲杀在任何艺术门类的最前沿,因此说,最不惜命最不怕死的艺术就是现代诗歌了。我在说“不惜命不怕死”的时候已经明确表明了它的坚硬和韧性。现代诗歌不仅仁爱、智慧而且勇敢,即使是温文尔雅的时候它也充满了血性,只是,这种血性是深藏的,因为它的性格就是这样:深藏不露。每一首真正的现代诗,都不可能一眼望穿,因为它的现代性里边既包含了生命性和内在性,也包含了超越性和无限性。说白了,真正的现代诗歌都像歌德笔下的浮士德一样义无反顾,死不回头,追求无限。凡是“有限诗歌”,都不是真正的现代诗歌。现代诗歌是象征主义、意象主义、超现实主义、内在现实主义、表现主义、具体主义、后现代主义、立体主义、未来主义、全息主义等等的综合体。它不拒绝任何诗歌艺术的光荣与梦想。这样说你也许就明白了,即使现代诗歌被我们眼前的世俗弄得遍体鳞伤的时候,那也是它誓死抗拒或顽强抵抗的结果。现代诗歌是战士,永远都是视死如归的战士。
10、作为一名著名作家,您可以给一些文学新人一点忠告或建议吗?
答:忠告,不敢说,只是想像和朋友说话一样说出我的一点意思——尽管这已经不是一个文学的年代了,但文学永远都是美好的,不美好的只是文坛。一定要把文学和文坛分别开来,热爱文学的人要去热切拥抱的是文学而不是文坛。如果你不明白这个意思,即使你得到了整个文坛失去的也必将是真正的文学。在主流文坛上混得好的大多都是一些妥协的人,妥协了,傲骨便没了。既然选择了要走文学这条路,没有傲骨那是肯定不行的。一定要有傲骨,道路断了傲骨也不能断。傲骨断了,就很容易沦为文学的叛徒。文学不是用来谋生的,而是用来请命的。既然是用来请命的,那就一定要具备请命的素质:博大的情怀,纯正的良知,厚实的学养,深邃的思想,非凡的勇气,穿透的目光,全新的判断,等等。即使没有这样的抱负,也应该保持着起码的警醒,以免一不小心就沦为一个文坛的混子或文学的戏子。
11、您未来的创作计划是什么?
答:跟着心灵走,心灵去哪里我的文学就去哪里,掉队的事情是不可能会发生在我身上的。美国作家亨利•戴维•梭罗是在美国的瓦尔登湖畔安静地思索和写作,我是在时间的瓦尔登湖畔安静地思索和写作,雷打不动,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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