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谭延桐先生访谈录
时间:2010年3月31日
地点:南宁新干线餐吧
记者:南宁十四中校刊《流明》主编陈筱希
记者:谭老师,你是怎么看当代中学生的文学意识的?
谭延桐:文学意识,显然是一种好意识,因为这种好意识可以带动一个人的好梦想甚至整个生命,进而平衡内宇宙的阴阳,促进心灵的和谐——体育使人的身体处于和谐,艺术使人的心灵处于和谐么——很难想象,一个生命个体如果阴阳失衡了,倾斜得厉害了,心灵整天处于矛盾、冲突、烦躁、焦虑状态会是一个什么样子,不病灶丛生才怪——我说的这个病灶,显然是指心灵的病灶,比如扭曲、变形、异化、分裂等等。可惜,当代中学生中,有这种好意识的人越来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现实意识,活得越来越现实越来越功利了,大多数只围着一个分数像卫星一样在转来转去了。可转得越来越晕头转向了才知道,“人”这部大书里是不能没有梦想、方向、信念、意志、热情等等重要元素的,文学意识显然是梦想世界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它可以及时地矫正自己的生命方向,锤打自己的生命信念,坚固自己的生命意志,点燃自己的生命热情……若是把文学意识从生命意识里给开除了,生命的亮度自然也就减少了许多,这是肯定的。这样说,并不是我主张每个人都要有一个当作家的梦想,而是说,文学意识显然是人文修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无论是谁,也无论他将来从事什么样的职业,都必须完善自己的人文修养,这是没有商量的。
记者:外国的中学生是个什么样子的?
谭延桐:十七、十八世纪的欧洲,几乎每个家庭里的孩子都可以和去家里做客的客人探讨哲学、美学、宗教学、艺术学等问题,他们很少关心“现实问题”,只关心“生命问题”、“心灵问题”、“精神问题”等等,即使关心现实,那也是“内在的现实”,即“心灵的现实”,而不是“外在的现实”。据我了解,欧美的中学生,没有一个是整天地围绕着一个虚无的分数像蒙上了眼的驴一样在转个不停的,他们只围绕着文化的实质和精神的实质在转,且转得热情奔放,乐此不疲。因此欧美的中学生都可以自己编教材,阅读量也是我们中国中学生的几十倍甚至几百倍,并且,他们读的全是精神书、智慧书、经典书,像薇依的《信仰与重负》、海德格尔的《林中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奈保尔的《河湾》等等那样的不朽书。他们关注的问题也和我们中国的中学生关注的问题不一样,他们关注的是“地球”、“生命”、“人类”、“未来”等等大问题,这点从他们平时谈论的话题和写下的文字中就可以真切地看出。
记者:文学咬着一股不动声色的力量,是这样的吗?
谭延桐:是的,肯定是这样,没有别样。文学的力量便是生命的力量、精神的力量、思想的力量、文化的力量、艺术的力量等等的综合,这个综合力量并不比任何一颗原子弹的力量要小,甚至还要大。但这种力量,更多的,是一种春风化雨、潜移默化的力量,它是普照式的、渗透式的、滴水穿石式的,是一股忽视不得的力量。谁忽视了这样的一股力量,谁就是不明世界的真相。而不明世界的真相,就是盲人瞎马,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
记者:你怎样看待文字不成熟这样一个问题?
谭延桐:文字不成熟并不可怕,因为它毕竟还有成熟的希望,或走在成熟的路上;可怕的是,熟透了,熟得圆滑、熟得世故了……稚嫩从来都不是病,虚假才是病,矫情才是病,造作才是病,装模作样才是病,装腔作势才是病。百病里边,最怕“心死”这种病了,假是文学的“心死”。有真做底,一切就都好办。亿万斯年了,也没见我们的地球成熟到哪里去;许多人活了一辈子了,也没见成熟到天上去……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是不是真。真不在场,就是欺骗;思想缺席,就是苍白……这是最最不能让人容忍的。
记者:是啊,我们只是想用文字来自自然然、朴朴素素、真真切切地记录某些触动心灵的东西。
谭延桐:这是多么好的事情啊。文字是记忆的延伸,思想的延伸,生命的延伸,灵魂的延伸……在这个任其延伸的过程当中,葆住自然、朴素、真切等等文学的本色,没有比这更有意义的事情了。何况,这个“葆住”的生命动作,是为了“某些触动心灵的东西”,这就够了,对于你们这个年龄的写作者来说。更高的要求,时间自会不断提出。当时间不断提出了,再去面对也不晚,那时候就有了更多的强力了。将来你们就会更加知道,心灵的力量是多么重要,文化的力量是多么重要,至少比飞机大炮又造了多少、国民总产值又提高了多少要重要。实力和魅力是很不一样的,实力可以靠经济来支撑,但魅力只能靠文化来体现。
记者:你对我们的校刊《流明》怎么看?
谭延桐:大体看了一下,感觉还是很好的。《流明》,这个刊名不俗,颇有大刊气派。里面的作品,除了“青春性”、“自然性”、“鲜活性”、“灵动性”之外,有的还让我看到了“生命性”、“精神性”、“思想性”、“艺术性”和“超越性”等等。个别的,比有些作家的作品写得还要好。我最看重的,便是里边一颗又一颗跳动的鲜活的心,一汪又一汪明澈的晶莹的情。至于版式,也很活泼。是一本好刊物。无疑,它是你们十四中的一座文化的碑。你们竖起了这座碑,功德无量。
记者:谭老师还有什么要对我们说的吗?
谭延桐:要说的太多了,比如,通过你们的校刊,我看到了文学的薪火依然旺着,这是多么地好;通过你们的文字,我再一次复习了“感动”这个词的许多内涵,这是多么地难得;通过你们不计报酬为校刊忙碌的身影,我再一次看到了“牺牲”的精义,这是多么地有意义……而我最想说的,其实还是祝福,除了祝福还是祝福,是的,我祝福你们。
记者:那我们太谢谢谭老师了。
谭延桐:共同感谢文学,文学永远都是我们共同的老师。
记者:谭老师可以给我们题几句话吗?
谭延桐:那我想想——好,我给你们写下来——写作的过程,便是把自己举起来的过程。在这个把自己举起来的过程中,一个人会体会到心在高处的滋味。是的,生命是要有滋味的,特别是在高处的滋味,云端里的滋味。为了这高屋建瓴的滋味,君临一切的滋味,热爱写作吧,写作既可以充分地体现一个人的心力,也可以让一个人突破再突破,超越再超越,最终把自己培养成一位优秀的“举重运动员”,在时间的举重台上,举起自己的同时也举起整个世界。
(谭延桐,著名学者,作家,评论家,中国桂冠诗人,“中国当代散文十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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