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总得有人说真话。我想说,就说,要不良心就会受责打,我生命的管家就绝对不会绕了我。上帝派我来,就是要我说真话的。作为一个作家,如果,我不说真话,就会永远不得安宁,甚至不得好死。因此我所有的作品都有个前提:说真话。
多年来我一直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特别是当有人有意无意触及到这样一个问题的时候,即与文学的价值判断有关的话题的时候——如果把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最经典的作品,或世界上最卓越的诗人和作家的代表作,换成另外一个名字会怎样?还会像在原来的名字之下那样闪闪发光、光彩夺目吗?还会有众人说它们百般好吗?还会有人相信那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作品吗?还会有人说那些文字是出自世界级的文学大师的笔下吗?还会在中国的出版社或纯文学期刊那里顺利通过吗?会吗?我看,未必,绝对未必。中国人——在这里我专指绝大多数中国人,并不是指全部——早就已经势利到家了,绝大多数早就已经习惯了只看外在影响不看艺术品质和文学价值了,说得严重一点,就是灵魂已经死了,良心已经泯灭了。他们哪里知道啊,外在光环往往转瞬即逝,就像泡沫。
不信,你就试试看,把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作品,或世界上最卓越的诗人和作家的作品,换成另外一个名字,当然是越陌生越好,并用一个十分偏远的或看上去无权无势的地址,批发给中国的纯文学期刊——这事儿你不要吱声就是了,权作一个实验或游戏——看有几家能发的?能有百分之一的给留个版面就已经算是很侥幸了,能有万一之一的人说那些文字已经达到了世界级文学大师的作品的水准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当然也可以反过来做,即把无名诗人或作家的作品换成一个了不起的诗人或作家的名字,出现的景象,肯定又是另一番景象,你想象不到的景象——比如,马上就会有人说,这作品写得好啊!不亏是大师的作品啊!再比如,马上就会有人站出来,你看人家写得,这才叫作品嘛!你有时间多跟人家学学嘛!岂不知,那作品就是那个人自己的作品。“你有时间多跟人家学学嘛”翻译过来就是“你有时间多跟你自己学学嘛”。
我不会说错,这就是我们眼前的事实,铁打的事实,你硬是不承认它是铁打的事实它也是铁打的事实。这事实,让人唏嘘。在这样一种视丹如绿的恶劣的文学环境当中,中国文学还有救吗?当然,有救,唯一的救药在那些像地火一样熊熊燃烧的智慧的作家身上,绝对不在那些整天地在文坛上像苍蝇一样飞来飞去、像戏子一样表演来表演去的世俗化了的作家身上,无论他们的声名有多大,也无论他们用多少卑劣手段获得了多少既得利益。在中国,名声无比大的诗人和作家,往往都是非常可疑的,并且无比可疑,要多可疑就有多可疑,苍蝇有多么可疑他们就有多么可疑。真正潜下心来面对文学的诗人和作家,就像深埋的黄金一样,知道的人从来都很有限。世人的目光,实在是太短太浅了,比短笛还要短,比浅水还要浅,指望不得。
在中国,一个人在成名之前,无论他或她写得多么地好,总有人准备好了一万吨这怀疑那怀疑,随时准备砸到你头上,反正三百六十度都会有怀疑的眼睛在围着你转;一旦成了名,也无论他或她的名究竟是怎么来的,是出卖良心换来的,还是拿钱买来的,还是到处拉关系拉来的,也便没有多少人来置疑了,即使置疑也有很多是为了炒作自己迅速提高自己的知名度才这样做的,没有几个是真正富有艺术的良知、独立的思考、审视的目光、批判的精神和重估一切价值的勇气的。该拿出良知的时候不拿出良知,该独立思考的时候不独立思考,该审视的时候不审视,该批判的时候不批判,该重估一切价值的时候不重估一切价值,总是在昏睡,一辈子都在昏睡,就是和世俗打成一片,这毫无疑问。
如果一个诗人或作家真的写得好,写得超拔,写得高人一等,写得入木三分,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凭着自己的艺术良知打破常规和惯例不蹈世俗的覆辙说他或她是伟大的诗人卓越的作家?甚至说他或她是文学大师甚至文学泰斗?为什么非要等他或她死了之后才幡然醒悟并忙着追加?我们人类特别是我们中国人为什么要如此弱智呢?究竟是弱智还是势利呢?究竟是瞎了眼还是瞎了心呢?海子和王小波等诗人或作家死了,就有很多人“知道”他们了,说他们是天才诗人或天才作家了,甚至愿意做他们的走狗了,活着的时候为什么就不呢?为什么非要让一个真正的诗人或作家用唯一的生命来换取这个廉价的“知道”呢?非要让一个罕见的生命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吗?
偶然机会我读到了华南师范大学的一位叫祁佩婷的评论家重新审视麦家的获得第五届茅盾文学奖的长篇小说《暗算》的评论,标题是《<暗算>:从里到外的打量》,就觉得很过瘾,觉得作者很了不起,因为作者丝毫没有因循别人的观点,一味地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瞎跑说这好那好,就像唯恐说了不好的话亵渎了茅盾文学奖的光辉似的,而是完全地站在了公正的立场上,该审视的就审视,该批的就批。关键是,审视得非常到位,批得非常在理。只可惜,在中国,像祁佩婷这样的评论家实在是太少了,别看有那么多评论家都熬出了名声。这也便导致了,很多人都以为茅盾文学奖和鲁迅文学奖的获奖作品有多么了不起了,岂不知,那些获奖作品大多都很平庸,有的甚至十分低级,毫无文学价值可言,只能说是垃圾。为什么就不能审视呢,像评论家祁佩婷那样?如果都做到了这一点,众人都警醒了的话,茅盾文学奖和鲁迅文学奖还敢只凭关系一届一届地招摇过市瞒天过海吗?中国文坛最大的谎言和笑话,莫过于茅盾文学奖和鲁迅文学奖这等怪物了!
如果换成另外一个名字,人们依然会看得很清楚,看得清哪是天哪是地,哪是东哪是西,哪是黄金哪是废铁,哪是天使哪是魔鬼,哪是真理哪是谬误,这该是多么地好啊。可这只能是冀望,这份冀望如今也只能作为星星之火一天一天地存在下来了,只能这样了,因为皇帝的新装永远都会有市场,贱人永远都不会死光,魔鬼的拥护者永远都不会绝迹。
不是我故意要为中国文坛唱挽歌,而是我没有赞歌可唱,当我的目光举向中国文坛的时候。什么时候我乐意唱赞歌了,中国文坛就是大好河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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