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诗歌皇宫里的妙品
施施然的诗歌如悬铃木一样兀自闪着光——自然的光,鲜活的光,灵动的光,别致的光,有营养的光,有启示的光,共同组成了一个光的海洋……并以自己独特的音质、音色和音域发出了泠泠的声响……我便开始把目光举了起来,并让听力紧密团结了起来……这时候我看见,施施然擎着诗歌的神灯在走,就像高尔基笔下的丹柯举着自己燃烧的心走在大森林里一样,并时不时地从神灯里掉出许多耀眼的火星……正是这盏文学神迪奈尔赐予的神灯以及从神灯里掉出的许多耀眼的火星,照亮了施施然的生命世界和艺术世界,使得施施然热血沸腾,并义无反顾,全然忘记了艺术的疆场上每天都硝烟弥漫。没错,真正的诗人首先就应该是义无反顾的,就像永不满足、死不回头、追求无限的浮士德一样,浮士德精神其实也是诗歌的精神。施施然这位明净、清灵、温婉、本真、个性、谙熟了诗歌的巫术、代表了别一种女诗人形象的中国的茨维塔耶娃,走着走着,也便给我们留下了一路芬芳。循着这些灵动、典雅、丰富的芬芳,我真切地看到了,姹紫嫣红就在眼前,琳琅满目就在眼前。无疑,我走进的是一个“充实而且有光辉”的诗歌景区。
诗歌是一面魔镜,什么都可以照耀,也什么都可以折射。从这“照耀”和“折射”的涵义中,便可以见出一位诗人究竟是怎样的诗人,究竟有没有被世俗给蛮横地压制下去,究竟是不是一个活人的容貌和灵魂的收藏者,究竟是不是为我们扯断了习惯这根线,究竟是不是在吟咏中摸到了隐去的神的踪迹,究竟有没有思想的决定性和艺术的预见性……一般来说,这些都是没有错的。在我看来,则是绝对没有错。施施然的诗歌文本摆在我的面前,在接受着我的目光的检阅,验证着我说的这个绝对没有错……是的,没有错。如果有人说错,肯定是有人蒙上了世俗的成见了——要知道,成见实在是无处不在——抛却成见,重估一切价值,我们才会站在最本质上的立场上来言说。
站在最本质上的立场上来言说,施施然无疑是一位天才诗人。很多人写了一辈子的诗,未必就有她的诗歌的修为和造诣。诗歌的修为和造诣,真的不是发狠或咬紧了牙就能够得来的,这还要看一个人的骨血里究竟有没有诗人的基因和播撒诗歌的种子。施施然的诗歌基因和诗歌种子显然是备足了的,要不她也不会从她的生命里一掏就掏出许多的诗来,而且都是出手不凡、出奇制胜的好诗。是的,施施然的诗首先让我想到了“出水芙蓉”这个词,并进一步地想到了南朝文学批评家钟嵘在他的《诗品》里所说的那句“谢诗如芙蓉出水,颜如错彩镂金”……钟嵘提倡风力,反对玄言;主张音韵自然和谐,反对人为的声病说;主张直寻,反对用典……这些提倡和主张,显然也都是施施然的诗歌的提倡和主张,是施施然的诗歌直接告谓我的。诗歌的告谓,在施施然的字里行间,不难发现,神的灵就在里边行走。
钟嵘还说,诗歌本来就是诗人在外物感召下内心气象的呈现,而“膏腴子弟,耻文不逮,终朝点缀,分夜呻吟”……“终朝点缀,分夜呻吟”的施施然并不是胡乱点缀、无病呻吟,而是以她的心灵做抵押,真情做底色,直觉做担保,学养做资本。每一首诗,都打上了施施然的心灵的印迹和施施然的情怀的纯色。很显然,施施然的诗学既是生命学,也是心灵学,更是文化学。研究施施然的生命学、心灵学和文化学,就不能不带上自己的生命、心灵和文化眼光。不然的话,最终的结果就只有一个,浅尝辄止,隔靴搔痒。
往施施然的诗歌的深处走,我便听到了庄子这样对我说:“语之所贵者,意也。”清代王夫之也补充说,“意为三军之统帅”。从“意”上来考察,施施然所下的功夫是显而易见的,无论是她的唐宋之意还是民国之意还是当下之意,也无论是她的京戏之意还是昆曲之意还是现代剧之意……都无不呈现出了“别意”。这“别意”,说白了就是特别的意义,而这特别的意义无论对于何种艺术样式永远都是第一位的,因为是它展现了一个写作者的生命地貌和内心景致,以及艺术境界和思想高度等等。施施然之意,就在于生命这个内燃机所发出的声音及心灵这个内宇宙所呈现出的气象。这是首先的,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点。因为,意即魂,所有的艺术都不能丢了这个魂。魂不守舍或魂飞魄散,从来都是艺术的大忌或者说是大疾。
施施然的日月合上便是梦,打开便是诗。从中,我看到了维生素居多的光。这维生素居多的光,或曰奇光,或曰异光,既可以啜饮也可以吞咽。全部吸收之后,肺腑也便成了明澈的肺腑,装满了神往的肺腑。好诗都是可以美容养心的,施施然的诗歌再次印证。
钟嵘再次指出,大量堆砌典故的风尚,使得“吟咏情性”的诗歌“殆同书钞”,严重妨碍了诗歌的健美,正所谓“拘挛补衲,蠹文已甚”。在这点上,施施然显然是警醒的,因为施施然的诗歌涉古,涉古又很容易陷入古董阵,因此她才涉古而不拘古,更不泥古,而是扎根在古典,展叶在当下,从而让古典意蕴和现代意识交融互渗,既有文化上的传承也有艺术上的伸延。因此,读施施然的诗歌就总有一种雅致而又不失超逸的感觉,很容易就会使人想起“李清照”和“林黛玉”等等文化符号。这是一种美好的感觉和促使,这样的感觉和促使往往能把人带入一种妙境,从而在妙境里重侦春秋,重整山河。因此,我就很想下这样一个结论:施施然的诗歌是妙品。如今凡品太昌,庸品太盛,而妙品难求。因此,我的接受美学的兴趣就不能不揪住不放。说施施然的诗歌是妙品,其实还在于,务为精密,襞积细微,却不专相陵架,伤其真美;再加上口吻调利,跌宕昭彰,变化从心……自然之趣,文化之味,艺术之蕴,便迭出,甚至在某一瞬间能让人听到汩汩冒出的声音和淙淙流淌的声响。这不容易。大概,是因为施施然的内心里有着太多的色彩和音乐吧。施施然本身就是美术专业毕业的,她从小就迷恋戏曲,全用在这儿了,不是作为边角料用上的,更不是作为配料用上的,而是作为艺术的精神用上的,而且是化用而不是砌用,是有机的而不是无机的——注意,这个精神,以上我所谈的其实就是施施然的诗歌精神。精神,永远至上,无论于人,无论于诗,无论这个地球怎么转。抛却了精神背景和精神实质,一切都是妄谈。更何况,施施然的诗歌精神一直都是化合的,融会的,浑圆的,而不是颗粒状的,僵硬化的,未经打磨的。
“每苦文繁而意少,故世罕习焉”,有钟嵘的这层意思在提醒着,施施然的诗歌便总是以自然和简约为驰求,但这并不影响她的诗歌的超然和丰富。超然在于精魂,丰富在于实质,施施然全做到了。显然施施然是懂得“一花一世界,三藐三菩提”的义理的。这便使得,施施然在使转的同时,也在运转,使转的是语象,运转的是心象。心象推动着语象,语象又包含了心象,相互作用,共同联欢,既有形也有魂,可谓有花有香,有灯有光,有火有焰。
我之所以从古典文学批评的理念切入,完全是因为施施然的诗歌本来就带着古典情结。古典情结之于文化的任何现象来说,无疑都是一种好情结。正是这种好情结,首先拴紧了我的解读的兴致。
(待续)
注:1、图为诗人施施然,图片来自施施然博客。
2、《古典与现代的协奏——施施然诗歌整体考察》共分三个部分,因有一万多字,因此分三期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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