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一向喜欢把桥梁比作连音线。正是这根特殊的连音线,连接起了桥的两岸,使两岸成了一个整体,或曰整体的旋律。
这样的连音线,在世界上自然有无数,但值得一说的连音线其实是很有限的。这座叫做“惠爱桥”的连音线,便在这很有限的之列。在很有限的之列,也便显得弥足珍贵。因此,我一来到合浦,便有人饶有兴趣、滔滔不绝地向我说起了它。趁着说起它的声音还没有完全散去,我便步履匆匆、兴致勃勃地来到了这个廉州镇阜民路和惠爱路的交界处,在西门江畔,见到了这根别具一格的连音线。
它的样子,自然是一根连音线的样子,很独特的连音线的样子。独特之一,是它的质地全部是印度尼西亚产的坤甸木的质地——坤甸木的特点,是十分坚硬,耐磨耐腐。独特之二,是它的造型非同一般,典型的三铰拱造型,看上去很像是一个人字或金字,而这个人字架或金字架并没有别的此类桥的下弦拉杆。独特之三,就是它采用了先进的力学原理,虽是木质桥梁,桥底却看不到任何柱子。独特之四,就是它的许多的细节了:拱脚完全支撑在两岸石砌的榄核形桥墩上,而且桥墩旁设有专门的砖砌弧拱式泄水孔;桥上的两个三铰拱,是由四根方形木构成;桥面,悬吊在两榀人字架下面,悬吊的构件只有几根木竖杆;所有构件的连结,全部是榫接,找不到一颗钉子;整座桥体,只有跨中的上下接触点及拱脚接触点用了钢夹板,其余部件均无任何铁件;桥顶盖有瓦片,据说这样做是为了防止雨水渗入主要构件;另外,桥顶上还设有6个盛油孔,里面装着生桐油,用来及时保养上部结构的6根主要构件……
像这样的造型和结构,至少在两广,绝对是首创;在全国,也属罕见。它之于桥梁建筑科学的研究价值,自然是挨得上“重要”这两个字了。说它新颖,说它别致,说它独特,说它重要,一点儿也不夸张。因此,刘润纲在他的《重修西门旧桥记》里曾经这样评价它:“求筑如式向未闻,桥悬而固者讵意发明。”
世界上的桥梁,无论结构有多么复杂,都不外乎板桥、拱桥、悬索桥、桁架桥四大桥型的组合演变。惠爱桥,显然是属于桁架桥。这桁架桥的桥型,虽然在现代比较多见了,就比如钢质的南京长江大桥,而在古代却并不多见,木质的桁架桥就更不多见。因此,它旧则旧矣,意义却仍然不旧;老则老矣,精神却永远不老。
在《桥梁史语》中,桁架桥是作为近代外来桥型来介绍的,并说,拱桥是我国东汉时期的产物,并非罗马帝国拱桥的移植……实际上还可以再补充这样一句:桁架桥本土也有发明,比如隐藏在这天之涯的惠爱桥,只是世人没有及时地了解并给予充分的认识罢了。
站在桥上,我就在猜想,它应该是百岁老人了吧?
一看介绍,才知道它始建于明代正德年间,即1506年之后;明崇桢8年、清康熙18年、乾隆
2年又数度重修;光绪13年,毁于一场大火;宣统3年,也就是1911年,才又重新落成。无疑,它是阅尽沧桑了。至少,它承接了廉州东西两岸的密切往来,见证了合浦的百年历史和文化变迁。
不要以为,它是一座小桥——26米长的跨度,近3米的宽度,该不能算是小桥了吧?即是小桥,它也是小桥中的翘楚。
是的,不能不记下这个名字,它的设计者和施工者蒋邑雍。据说蒋邑雍是一位足不出廉、目不识丁的泥水工,泥水工能设计出这么别开生面、浑然一体、艺术感很强的桁架桥来,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看来,奇迹,人人都是可以创造的,只要拥有创造的意识和智慧。
它最早的名字,叫金肃门桥,但当地人都习惯了叫它旧桥。1995年,它被定为广西壮族自治区区级文物保护单位。这根特殊的连音线,也的确是值得保护的,因为如果少了它,两岸的音符就无论如何也唱不到一块儿,廉州这阕整体的乐章就会严重地受到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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