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忧伤的大河淌着淌着便汹涌了起来……从此,夜晚便开始了漂移,最后四分五裂,碎体变成了一座又一座的岛——叫岛,它们的名字,人们都是这么说的——于是,便有了船,有了孤岛上的人家,有了人家的或肥或瘦的日子……只是,谁也不认识谁,就像这座岛不认识那座岛,岛上的这棵树不认识岛上的那棵树一样。只有鸡鸭相认,风雨相认,雷电相认,日月相认……似是恋人,又似是冤家。今天和昨天,在相互忘记。那个整天在岸边练习钓鱼的人,钓竿弯了,他又直了起来。继续弯,继续直……最后,腰认为他是太倔强了,看不过去,就没和他商量,私自替钓竿又弯了下去了,弯得,就像他身后的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有一天黄昏,他对别人说,他钓起了一轮太阳,没人相信。最后,就连他自己也不相信了。这座岛上,什么,人们都不相信,只相信“不相信”这三个字。
风继续吹着,吹得很卖力……谁也不知道风吹的究竟是什么曲子,尽管听过无数遍了。一瞬间,他便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了。恍恍惚惚地,被风吹到了另一座岛上,岛中之岛上。正好有一桩丧事,正在那个岛上进行……他显然是看到了,那场面,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送葬的队伍从他身边经过,正好有一群鱼儿也从他的眼前经过,可是,他却忘记了鱼儿,忘记了自己是为了鱼儿才来到这里的。鱼儿,转眼就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自此,他眼前的海域就再也见不到一条鱼儿了。据说,鱼儿都游到别人的梦中了。
眼前的世界,一片茫茫,有时绿,有时蓝,有时不绿也不蓝……岛上很冷,他突然就感到了,应该是,是的,应该是零下,此刻。滚滚海浪,却怎么也冲不走眼前的这些冷。
是的,海浪,来了,成群结队的。海浪的牙齿,磨得越来越锋利。他记忆里仅有的一块温暖,被咬得支离破碎。时间,也碎了。哗……哗……哗……哗……听起来,甚是热闹,他的心里却越来越冷清。世上,没有一个人认识他的这些冷清。他不愿变成一声海浪,把自己也给冲没了。他不愿提醒岛上的人们,海浪明天会更大,因为语言不通。更多的丧事,就注定是难免的了。可是,他不习惯去送葬,几十年了都是这样。
“花儿红了,你们看到了吗?为谁红的,你们猜到了吗?花儿红了,红了,真的红了,红了,你们梦到了吗?”不知是谁在唱,反反复复地就这么一句。他却记住了好多句,因为句子也有回声,有好多好多回声,也不知道这些回声是哪里来的。而今,他的记性依然特别地好,是这样的。哗……哗……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越传越近,最后把“花儿红了红了真的红了红了”给覆盖了。他的泪,一滴一滴地流了下来。泪,才是红的。可惜世人色盲,都看成是无色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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