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别把写作这种形为夸大了，更不要夸到天上去。写作这种形为本身，原本没有那么重要，并不见得一个写作的人要比一个不写作的人更惹人瞩目，因为写作只是自我体认、自我修行和自我完善的一种手段或一条途径，还有很多种手段很多条途径。正是基于这个原因，对于写作这件事情本身，我一直是憬醒的，憬醒最终带来的结果当然是独立，即独立意识的越来越坚固，越来越挺拔，越来越不可撼动。
    站得越高，我看到的越多。别看那么多的写作者都在一本正经，郑重其事，甚至闹闹哄哄，喧喧嚷嚷，我早就看穿了，没有用，因为他们写作的目的性已经和功利性纠缠在了一起，而这个功利性又是最要一个写作者的命的。也许他们还不知道，也许他们已经知道了也依然在自欺欺人或欺世盗名地这样做……这就是我坚决地要背离他们的理由。我有一万个理由来捍卫我写作的尊严。世俗的利益可以丢，这个尊严坚决就是不能丢。如果丢，肯定，我就会把我和世俗利益一起丢掉。
    此刻，十八世纪的一道闪电又从俄罗斯的上空延伸到了我的眼前——

    由于怀疑作家的信仰的正确性，我更加注意观察献身于创作的人，并且确信，几乎所有献身于这一信仰的人，即作家，都是不道德的人，而且大部分是坏人，性格猥琐，比我以前放荡不羁和当军人的时候见到的要低下得多。但是他们很自信，自我欣赏，只有十全十美的圣徒或对圣洁的东西一无所知的人才能这样自我陶醉。我讨厌这类人，也讨厌我自己，终于我理解到，这种信仰是骗人的。

    我是本不愿把托尔斯泰《忏悔录》里的这些话放在这里来打击许多作家的自尊心和积极性的，但禁不住，还是放了，意在惊醒，我们太需要惊醒了。可以没有清风，但不可以没有闪电。闪电是祛除昏聩、麻木等等病灶的唯一手段。“这种信仰是骗人的”，托尔斯泰说的信仰自然不是真正的信仰，而是把写作作为唯一“信仰”的人，仅仅抓住了伊璧鸠鲁式安慰的人，撇下了对生命的总意旨不管去瞎折腾的人。这样的人之所以被冠以“作家”只是社会的一种习惯，其实他们什么都不是。别看他们其中的很多人熬出了一点名堂，在重大集会上也经常会见到他们的影子，甚至以“专家”、“大家”甚至“大师”的形象到处出现，其实他们什么也不是。要说是，也是骗子。很多人并不以为他们是骗子，极力地追捧他们，推崇他们，说到底是瞎了眼的标志。别看很多人都在睁着眼，其实眼睛早就已经瞎了，那睁着的眼仅仅是作为装饰用的，根本就起不了实质性的作用，或压根就是假眼。面对这样一个可笑的人群，你说了也是白说。上帝都被他们气死了，何况是你。
    也许你不信，怀疑托尔斯泰和我都说得过了或者说片面了，怀疑问题不会严重到这种程度，那我就什么也不说了，让事实去告诉你所有的真相好了。可是，当事实千辛万苦来到你的面前的时候，你理吗？你只在忙着各种各样的俗事了，你有时间理吗？
    “我感到可怜，可怕，可笑，会出现只有在疯人院里才能体验到的那种感觉。”托尔斯泰的这种感觉，我相信，很多被惊醒了的生命都会有。正是这部分生命的存在，在起着伟大的勘正作用，勘正着我们人类的未来。只可惜，当下的情况是，混世的多，济世的少，希望太渺茫了。这就注定了，世界是荒诞的。所谓的不荒诞，也只不过是一种假想。
    是的，像他们那样去写作毫无意义，不仅毫无意义而且可耻可鄙。我知道，当我这样说出的时候很多烂玩意儿怀疑的不是他们而是我，怀疑就怀疑吧，他们早就滚到盲目和从众的漩涡里去了，也只能做些有不如无的事儿，没有办法，真理的扶正从来就不靠他们。我倔犟，我固执，我坚决地就是不妥协，我总是在遵循着我自己的意志……也许你已经知道我的深层的原因了。若非这样，我就成了一个连苍蝇都会喜欢的人，我知道。正因为我知道，无比地知道，我才发出了震天动地的笑声，笑天下可笑之人，笑天下可笑之事。我的很多文字，其实都是这些笑声的译本。我的所有的“译本”，白痴是不配读的，读也不会真的读得懂，就像他们天天在装模作样、煞有介事地读天读地读日读月读风读雨却根本就不知道天地、日月、风雨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一样。连他们自己是谁，他们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