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颜色的争吵声,又把你从梦中掀翻了。被狠狠地摔在冰冷的现实中的你,不知道该劝那种颜色安静些,还是该劝这种颜色安静些。他们都是你的亲人。望着他们整天地吵吵闹闹,吵得白天变成了黑夜,闹得春夏变成了秋冬;吵累了闹够了,就攒足了劲儿再继续吵继续闹;越吵越有经验的他们,不吵不闹就仿佛这一天的日子不冷不热没油没盐似的……你只有心烦意乱。好多好多年,你就是在这种心烦意乱中活过来的。
你没法理解他们,就像别人无法理解你的心情一样。就是你的仅有的一点儿安宁被那些莫名其妙的争吵声全都瓜分完了,也是没有一个人真正理解你的。你对他们说,你们都不要吵了好不好?他们立马就会把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你的身上……这种引火烧身的事儿,你已经不知道干过多少回了。每一回,你都是败兴而归的。真的是没有办法。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厌倦了那样的战争。一切,都是未知数。
就是在这样的一种背景下,你听到了那副翅膀的拍打声的。然后,你就毅然决然地跟着他去了。后来你曾经对你的一位朋友这样说过,在那样一个纷乱的时候,无论它是怎样的一副翅膀,你都会跟着他去的。没有方向的时候,他便是惟一的方向。可是,去了之后,你才终于明白“梦想”这个词里究竟装着多少吵闹声。你当时的心情,就和你以前听到过的《电闪雷鸣波尔卡》十分地合拍。你才懒得吵呢。你笑了笑,也便离开了那副翅膀了。你不想让那副翅膀把你带到一种再也熟悉不过的噩梦里去,更不想和那个噩梦相依为命,更不用说做那个噩梦的陪葬品了。你没有那样的兴趣,也没有那样的耐心。
有一种想象就像是排成了一排的天使,每一个天使看上去都是富有神话的明显特征的。你陷入了那样的想象之中了。你从一个不知名的天使的嘴边捡来了一枚音符,然后用那枚音符做成了一支旋律的眼睛……盯着那支旋律的眼睛,你像放鹰一样把自己的思绪越放越远,直到远得不知道究竟有多远了……这时候,你想,它还会回来的;回来的时候,它会给我带回什么来呢?可是,那只“鹰”终究没有回来。那只“鹰”带着你的青春,逃之夭夭了。
你又气又恨。
无论怎样,属于内心的安宁都是不能转让的。可是,你哪里还有什么内心的安宁呵。终于,你在一个你所不认识的词语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些劣质的安宁。你摇了摇头。似乎,这些年来,你像水笔迷恋白纸一样迷恋上了摇头了,你顶替了摇头的姿势了。
“因此,”一个狂热的人说,“为了让安宁无怨无悔地来到我们身边,做我们生死不渝的朋友,我们必须说服鸟儿,让鸟儿把翅膀借给我们。还有——”他又接着往下说,“我们要昂着头,目不转睛在盯着鸟儿的身影,看着它怎样扑闪着翅膀……直到我们的叹息被它的光芒彻底地融化为止,直到我们的眼睛彻底地瞎成黑炭为止,直到……”他沉思了一下,仍然意犹未尽,“是的,直到我们再也看不见了我们的烦躁为止。”“还有,”他最后又补充道,“最好是,连我们自己也不认识我们自己了为止……”你似懂非懂。但从他的语气里,你完全听得出,他是在为你着想的。为你着想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连自己的父母都无能为力了……想到这儿,你便充满了深深的感激。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狂人还是清醒着的。家里来电话,让你回去。你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去了。你发现,他们已经老了,模样老了,争吵声也老了。你欲哭无泪。你最后决定,把老了的他们,还有老了的争吵声,一块儿带到你所在的那座城市里去。可是,他们坚决不肯。
这时候,你才终于发现,无论是他们之间的争吵声,还是你和你自己的争吵声,其实归根结底都是在跟命运争辩。争辩,确保了你们各自的尊严。命运是强大的,很多的时候都是蛮不讲理的,有时候就是用一生的时间也是战胜不了的。也正因为如此,人间的争吵声才永远无休无止。生命的五颜六色也正是这样形成的。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