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走得好好的,可是,走着走着,你就无论如何也走不通了。一个“此路不通”的牌子,用冰冷的语言,断然拒绝了你。显然,这是不可以通融的。因为那个不讲情面的牌子,已经把一切都说明了,说尽了。你不想说服那个牌子,放你过去。反正说也没用,那个牌子是不可能理解你当下的处境和此刻的心情的。不可能的。你也深深知道,有些东西反正是说服不了的,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至于讨好,就更不是你的爱好和特长了。这些年来,你最痛苦的就是去讨好别人了。不然的话,哪里还会有你今天的流离失所呢。想多了也没用。倒不如,快快地回转心念,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于是,你也便掉转方向,另辟蹊径了。
说是蹊径,其实并非什么蹊径——世界上,哪有什么真正的蹊径呵?你见过吗?——而是一条最原始的用泥巴标出来的线段,说是荒野也可以——自从刚才走着的那条大路开修之后,用泥巴标出来的线段似乎就开始废弃了——此刻,这条线段上,又刮风又下雨的,可也真是难走呵。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不走,是不行的;走得慢了,也是不行的。那个人在等着呢。去得晚了,说不定,那个人一不高兴,就会甩手而去了——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呵——不,不仅不能迟到,而且还要提前到达。这是自己的规矩。自己的规矩,是不能破的,起码是不能让自己带头来破的。如果事情总是败在自己的手中的话,那人活着又还有什么意思呢?守住“意思”,这本身就是一种意思。对,守住这样的意思,无论如何也要守住。
绕道而行的滋味,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不过,尝尝也好,更多地知道一些人生的艰难困苦,是不会有什么大坏处的。一座大山,你都能够承受,何况是一个土丘呢。一个土丘跟一个足球差不多,就权作是踢着玩吧。踢着踢着,也便觉得有些累了,有些痛了。没出息的家伙。你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骂过之后,你便明显地有些振奋了。“噢!生命,噢!生命!我明白了……过去我在自己心中,在我空虚而闭塞的灵魂中找你。我的灵魂破碎了;不料我的伤口等于一扇窗子,从那里透进了空气;我又能够呼吸了;噢,生命!我又把你找到了!”在你耳边响起的,是罗曼·罗兰《约翰·克利斯朵夫》中的句子。这些句子像药一样,缓解着你的疲惫和疼痛。什么叫路。你这才有了一些更清醒更深刻的认识。路是通向远方的,没错。心有多宽,路就有多宽;心有多远,路就有多远。一点儿没错。错就错在,你忽视了路和路交头接耳时所带来的复杂性了。忽视了。路,也是有阴谋的呵。一味地跟着它走,很可能就会深深地陷进它的深不可测的阴谋里去的。当然了,这是一门哲学。这门哲学,实在是太深奥了。以致于,许多的人用一辈子的时光都不一定能够啃得透。啃不透,自然就需要世世代代地来接着啃了。这不,就轮到你来啃这最难啃的部分了吗?啃吧,你对自己说,啃吧,有事可做,总也还是幸福的。你就是被这种看得见的幸福带动着,一步一步向前挪进的。谁也说不清,前面有没有狗,有没有狼,有没有雪崩,有没有暴洪,除了命运。又说到命运了……唉,还是不说它了吧,反正大家都知道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绕着绕着,便就绕得有些不分南北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太阳反正是会出来的,问问太阳也就知道了。就是太阳懒得说,或者,就连太阳也变坏了,像有些笑里藏刀的人一样故意地说反了,等着看你的笑话,再多费一点儿口舌,问问大雁也就知道了。总会知道的。有嘴唇和大脑的通力合作,有什么事情,还会不知道呢?一瞬间,你似乎又知道了许多。
知道了就好,不在其多。整天地在市面上跑的那些东西,整天地挂在别人嘴上的那些东西,就是知道了又会怎么样呢?不在其多,知道了就好。你知道了。此刻,你一声令下,知道的,就全部集合到一起来了。有这样一支大部队,精干的大部队,就尽可以放心了。至少,打好眼前的这场战争,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了。
你信心十足地向前走着……这时候,你已经是满身泥污了。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已经停住了;风,却还在继续刮着。你想,只要不让泥污溅到自己的心上,就是爬也要爬到那个人的身边去。至于,风说什么,就让它说什么去吧。让它有的可说,成全它的癖好,总也算是一种贡献吧。
如果,那个人看到了自己的这副样子,嫌弃自己,或对自己感到陌生呢?或者,和那个人一起肩并肩地走着,走着,又突然出现了一个“此路不通”的牌子呢?怎么办呢?那个人,会依然和自己走下去,直到,走出一条新路来吗?
你笑了笑,答记者问似的说,我早就失去了越俎代庖、替命运操心的兴趣了。说完之后,就只留下了一个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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