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太智慧书》里有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位贫穷的妇人，靠卖苹果为生。她的摊位就在她的好朋友拉比的隔壁，她的苹果尽管很好，可就是没有人买；拉比的苹果尽管不如她的好，可就是有人买。有一天，她就忍不住对拉比这样说，拉比，这个安息日看来我是没法过了，直到现在我还一无所获。拉比问她，怎么了？你的苹果生意不好吗？妇人说，他们都说我的苹果是坏的，因此就是没有人买。拉比说，原来这样呵。一边说着，便一边跑到妇人的摊位后面，大声地吆喝着，喂，喂，谁买好苹果？谁买好苹果？谁买好苹果？……人们立刻蜂拥过来，对苹果连看都不看，便开始争相抢购。不一会儿，人们便以高出实际价格两三倍的价钱把苹果抢光了。这时候，拉比便转过身来，对着妇人说，我的亲爱的朋友，你看见了吧，世人就是这样贱呵。你的苹果尽管是好的，问题是瞎了眼的世人不知道它是好的呵。就是你的苹果再好，好上许多许多倍，如果你不学会叫买，也是没人买你的账呵。听了拉比的话，妇人感叹一声，茅塞顿开。
肯定的，你也早就已经若有所悟了。
我们的世道究竟是怎么了呵？谁能告诉我，我们的世道究竟是怎么了？难道真的是，明眼人越来越少、患了失明症的人越来越多了吗？难道真的是，皇帝的新装依然在流行吗？看看我们的过去，再看看我们的现在，说实在的，我困惑了。我不再相信“时间是最公正的”之类的鬼说法了。许多许多现实告诉我，时间远远没有像人们所说的那样公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它一惯的作法；眼睛全闭上，这是它经常的表现。真的，我困惑了。我的困惑一览无余。
想想看，历史上有多少真英雄被假英雄替代了呵？有多少优秀的艺术被平庸的艺术替代了呵？有多少佳话被丑闻替代了呵？有多少呵？历史往往都有它的遮蔽性，这我承认，可这遮蔽性也实在是太过分了呵！是非颠倒，黑白不分，清浊不辨，腥臊并御，早就已经是不言自明的一种现象了呵！
2004年，我陪同徐敬亚和王小妮夫妇去广西师范学院中文系做讲座，徐敬亚在讲座中曾经这样讲到，《唐诗三百首》如果换成另外一些人来编，肯定是另外一个样子，里边的诗歌能留下的可能连一半都不到。我深有同感。被历史定格成那个样子了，就永远是那个样子了。这么多年以来，你见过另一个版本的《唐诗三百首》吗？没有吧？历史往往也是稀里糊涂，欺人唬人的。我不信历史上没有一个比李白、杜甫、白居易等等更伟大的诗人，我不信。李白、杜甫、白居易等等造化好，有的比他们更优秀的诗人造化不好就是了，一切都被遮蔽了就是了。重新梳理历史，谁都懒得做，历史就成了我们现在所知道的这个样子了。
英国作家威廉"戈尔丁，一生共创作了20多部长篇小说，但他的《金字塔》当初先后给过七家出版社，却都被拒绝了，退稿了。《金字塔》能有今天这样的好运气，我想这与他1983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不无关系。
梵高生前没有卖出过一幅画——也有的说只卖出过一幅，那惟一卖出的一幅是他的弟弟提奥为了安慰他苦难的哥哥，特意帮他卖出的——这没有卖出过一幅画，或只卖出过一幅的画家，死后竟成了国际绘画大师了！在他生前，世界上有多少画界名流名士呵，难道这些画界名流名士都瞎了眼睛了吗？幸亏，梵高的命运还不算太坏，好运在他死后终于算是赶到了他的身边。
费尔南多"佩索阿在生前也是一直默默无闻的。死了之后，“天纵之才”的赞誉便开始从葡萄牙出发，最后跑遍全世界了。
还有，茨维塔耶娃和艾米莉"狄金森，一生都写过近两千首诗，在世时却只发表了几首，就连当时跟她们频频通信的编辑先生也一再地拒绝采用她们的诗稿。死了之后，茨维塔耶娃和狄金森就成了世界级的诗歌大师了。
在中国，这样的例子也很多。比如海子，生前只发表过十几首诗作——就连这十几首诗也是靠他的好朋友骆一禾力荐才得以问世的——大部分诗作根本就没法问世；再比如王小波，王小波死前，有几个人知道王小波呵？他死了之后，就成了“天才作家”了。就像海子，死了之后就成了“天才诗人”了一样。他们生前，整个世界都在忙着干什么了？难道只有死神才能唤醒人们的良知和整个世界的觉悟吗？
我困惑了！
困惑的我，睁眼一看，世界依然在继续，继续着它的荒诞剧。你有好苹果，你有好苹果又能怎么样呢？如果你天生就是一个哑巴，那你算是倒楣了。你就干脆饿死在你的苹果摊面前算了。——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患了白内障的世界说的。完了，这个世界真的是完了，如果真的这样一意孤行的话。——这也不是我说的，是人类仅存的几个良心说的。
就在此刻，我真真切切听见了越来越清晰的哭泣声——是真理在那里哭泣。没有几个人跑过去劝慰他。就那样，他独自在那里哭泣，哭得无比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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