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写下了“你”，也便等于写下了一切了。

    “你，惟独你，是耶和华。你造了天和天上的天，并天上的万

象，地和地上的万物，海和海中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你所保存的；

天军也都敬拜你。”正像这《尼希米记》里所说的，“你是至大、

至能、至可畏、守约施慈爱的神”。

    神和神是不一样的。你是我的神，我的神明，我的神圣，我的

神物，我的神道，我的神往，我的神志，我的神采，我的神话……

我的神，自然只和我自己的神一样。不可重复。

    重复的，只是我对我的神的念想。

    你是不可以用钢笔、圆珠笔、毛笔、铅笔、腊笔、粉笔什么的

来书写的，只能用生命这一支笔。而且，必须是最优质的生命，生

命中最优质的部分。我一再地冶炼自己，锤打自己，提纯自己，就

是为了写下你。端端正正地，写下你。我知道，写下了你，也便等

于写下了一个世界，以及世界上最好的诗篇了。我也知道，你是写

不尽的，无论如何也写不尽的。越是写不尽，我才越是要倾其全力。

活这一生，能够写下一个字，你，也就足够了。蘸着汗，蘸着血，

写你，这是我一生的至福。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样的至福的。我知道这至福的真实的分

量。正是为了增添这至福的分量，我才把我的全部都加了上去的。

    我在信你的册上早就签了名。签名的那一瞬，我就有了生命和

活力了——并不是每一个活着的人都有生命和活力的——而今，我

就是用你所赋予的生命和活力称颂你、追随你的。我没有认错，是

你。也许，这一切，你并不知道，可是，这毫无关系，我知道也就

是了。我知道你存在着，在默默地给我能、给我力、给我信、给我

念，也就是了。我知道，有你，自然就会有我的激动、膨湃，热望，

也就是了。我要的不多，必须的更不多，有你一个，也就足够了。

一万颗星辰抵不上一片天空，一万个湖海抵不上一个地球……你就

是我的天空和地球。我，生也是为了你，死也是为了你。只是，为

了一个单一的目标，你。

    你所掀起的狂澜，把我送上了时间的顶峰。是的，是顶峰。我

体验着……在这不可置换的体验中，我丢失了自己。呵，我丢失了

自己，又找到了自己。重新找回的自己，竟是这样地陌生（完全和

以前的我不一样了），这样地熟悉（和梦中的我一模一样），这样

地贫穷（穷得只剩下了你一个了），这样地富有（是的，我什么都

有）。我打量着自己，像是打量着一片秋野，又像是打量着一处旷

藏……起起伏伏地，我迎来了，我的充满张力的清晨。不再在乎，

那些曲曲弯弯了。连同那些曲曲弯弯里所蕴藏着的拗口的句子，我

不再在乎。

    过去，我就像一个轮子陷在了泥潭里一样，一个劲儿地打滑，

空转，怎么也不能前进半步。而今好了，我的生命里有了这么多的

马力，飞驰也便替代了空转，平安也便替代了风险，甚至，越过了

别有用心的人们用唾沫制造的海洋……让我，在你明亮的影子里，

再一次、再一次地把自己举得高一些吧。只有这样，我才能看见你

手里攥着的每一个春天，以及春天里的奇观。

“人只有一个家乡。虽然外面的世界有许许多多的美好的东西，

但只有在自己的家乡里才能真正幸福。”海塞所说的这种非同寻常

的家乡，过去，离我十分地遥远，现在近了。我惟一的家乡，无疑

便是你。你那里，有日月星辰，有好山好水，有无边的风月，有数

不清的秘密，有我的全部。

    全部，都在我的歌唱里。不歌唱你歌唱谁呢？

    尽管我的歌声有些喑哑了——是这些年执著地喊你的名字喊的

——但是，它并没有走了样，并没有失去它原有的光泽。靠着这些

光泽，我依然能写下你的名字；并在你的名字下面，用小写，写下

我的名字。这样，我就可以在你的照耀下，完成我的成长，并在成

长中完成我的最本质的表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