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写意散文 |
键盘来,就会感觉力不从心。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几乎
所有的文字,都是用香烟熏出来的;或者说,是用我的一部分生命
换来的。如果你嗅觉灵敏的话,说不定就会嗅出其中的浓浓的烟草
味来。如果我的作品使你振奋的话,那或许就是其中的烟草味起了
作用了。你就应该像我一样,感谢香烟才是了。香烟牺牲了自己,
成全了我们,我们又怎么会不去献上我们的一片感激之情呢?
我便对它产生了非同寻常的好感,我们便开始了秘密的交往了。那
时候,我还只是若即若离,处于初级阶段,全然不像现在这样全力
以赴,以至于明目张胆,形影不离,几近贪婪的程度。一天平均两
包的数量,在我所认识的朋友当中,也算是最多的了。不知在能者
那里,算是个什么水平。没有办法,我和香烟的感情实在是太深了,
深不可测。我对它好,它自然也对我好。一来二往,我们的关系也
便更好了。我知道这样下去,我的身体迟早会垮的,可是,我已无
力自拔了。戒烟也戒过,痛下决心,也只是戒了不到两年。那两年
的时光里,总感觉像是丢了魂似的,总也找不到自己。也不知道那
两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记得有一次到书架上去找书,找来找去,
竟又莫名其妙地把深藏在某个地方的用以招待客人的香烟给找出来
了。等坐回书桌旁,要用书了,才发现,那本书根本就没有从书架
上取回来。不得不再次回去,可这次回去取来的竟是好久没用了的
打火机,鬼使神差似的。看来是,我在寻找香烟,香烟同时也在寻
找我,双向的寻找。它心里很清楚,像我这般爱它的人,实为罕见
了。
爱,当然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了。因此,香烟就像挖煤一样,从
我这里一点一点地挖走了健康。看起来,我现在似乎还像个健康人,
说不定,我的生命的有些部分早就被挖空了,塌陷了。割肉喂鸽,
舍身饲虎,我们的古人尚且能够做得到;作出这么点儿牺牲,我当
然也是无怨无悔的了,何况我也同时从它那儿得到了许多呢。这正
如美国理查德·克莱恩在他的《香烟》一书中所说的那样:“吸烟
并非不能给人以正面的美感,但由于充满康德所说的‘消极的快乐’,
这股迷人的力量便使得吸烟变得‘超凡’。这种快乐是一种异端的
美,由于暗示了某种永恒而成为无可避免的苦涩的快乐。香烟当中
所隐藏的无限滋味,恰恰就蕴含在吸烟者很快学会喜爱的‘奇怪’
的味道上。香烟因为它的‘超凡’,基本上拒斥了所有基于健康和
实用观点所提出的争议。”
没有比我更理解萨特的了。萨特总是一支接一支地吸着香烟,
就像是一口接一口地吃着人参果一样。甚至在他确诊为患了癌症必
须戒烟时,他也在迫切地呼唤着香烟,“他倔犟的眼神也似乎在说,
我还是要吸烟”。因而,他在他的《存在与虚无》一书中,把香烟
作为“虚无”的象征,暗示了香烟的美学特质:虚幻、崇高和超凡。
同样,海明威《丧钟为谁而鸣》里的那个刚从恶战中退出便急不可
耐地用颤抖的双手点燃一只香烟的士兵,梅里美《卡门》中那个一
出场嘴里就叼着一支香烟的吉普赛女郎,伊塔罗·斯维沃《芝诺的
告白》中那个总是处在吸与戒之间、吸的总是最后一根的主人公,
也无不在我的理解之列。就连查里斯·鲁米斯所说的“我的香烟,
我的神奇的护身符,使我远离不安和伤悲;你是一支神奇的魔杖,
揭示着,那遥远虚无的明天”,阿波里奈尔所说的“我不要工作,
我要吸烟”,约翰·波尔兴所说的“你问我赢得战争需要什么,我
要告诉你,我们需要香烟,更多的香烟——甚至比食物更多”,我
听得也颇为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