兑换

你又跑来向我诉说你的不幸了。这是第几次，我已经记不清了。

反正，我的眼前隔不长时间就会出现你的影子。似乎我这里是全世

界惟一一个值得你信赖的兑换行，只要你来一次，就可以把你这段

时间以来所积攒下的全部不幸都兑换成一种叫做“幸运”的东西；

似乎我还私藏着一些你你想兑换走而还没有兑换走的东西——这哪

里可能呢，我的全部家当都早已摆在这里了呵——这也便给了我许

多的无形的压力：我必须不断为你生产、搜集、采购、挖掘、打捞、

积蓄“幸运”，以便你来到之后，很快地就能把你的不幸兑换掉才

是。如果我为你准备的“幸运”太少了，你的不幸太多了，不能满

足你的兑换，你就感觉像是吃了大亏，我也感觉像是欠了你很多，

很对不起你，好几天都心里难以平衡。

我快要变成你的私人医生了。可我哪里是一个好医生呵。我怕

我不懂装懂，贻误了你的病情，曾多次建议你去别处看看，也许会

碰到高明……可是，你就是不听。你的固执，我算是领教了。我想，

大概，也正是因为你的固执，才给了不幸以可乘之机吧。

好吧，我也要固执一次了，还是让我们一起来念诵《法句经》

吧。像佛僧那样，一字一句地念——

                伐欲如伐树，

                树断复又生。

                如不断树根，

                生死若再生。

我只好再一次陪着你一起念诵了。就这么简单的几句，你念诵

了已经好几年了，还是出错。我真的是佩服你的记忆力了。一个人

的记忆力不行了，就会好了伤疤忘了疼，就会改不了丢三落四的坏

毛病，就会无视血的教训，一次又一次地重蹈覆辙……也难怪“不

幸”总会瞅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你了。“‘不幸’就住在

隔壁的洞穴里，而且和‘幸福的田园’是相通的，中间仅隔了一层

烟雾或薄纱。”你怎么就不懂梅特林克的好意，偏偏就拒绝了“幸

福的田园”呢？“到处都是‘幸福’呵！每个角落都处缝隙里都有！”

你怎么就不听梅特林克的提醒，偏偏对“幸福”视若无睹呢？是的，

你这人有些怪异！也可能是你的视力出现问题了吧？

我又一次想起了《出曜经》里那个“伐毒树”的故事。讲给你

听吧。很浅的一个故事，一听，你也就懂了——但愿是这样的——

世尊佛在舍卫城孤独园里居住的时候，园中莫名其妙地长出了

一棵有毒的大树。凡是到毒树下乘凉、小憩的人，无论男女老少，

无不头痛不堪，背痛难忍，甚至有的当场就死去。守园人曾多次目

睹这样的场景，可谓是十分揪心。思来，想去，也便找来了一把长

柄大斧，又恨又怕地站在一丈有余的地方，十分费力地砍伐毒树。

结果，砍来砍去，砍了十来天了，毒树依然枝繁叶茂。不知道的人

就依然到毒树底下闲逛、游玩，灾难也便接二连三地继续发生。守

园人就继续砍伐，毒树就继续生长。砍多少，就长多少，一副逍遥

自在的样子。很多迷恋大树的人，吸引了去，无一复还。最后，就

只剩下了守园人一人，面对着毒树，独自叹息了。有一位智者打这

里路过，守园人就跑上前去，向他诉说了事情的原委，并肯求他赐

一良策。智者就说，要想止住流水，就要筑高堰；要想灭毒树，当

然就须刨树根了。把毒树连根刨起，灾难自然不就自行消除了吗？

守园人听了，若有所悟。

不知道你听懂了没有？悟出了一点儿什么没有？剪不断，理还

乱，生活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你抽刀断水，扇汤止沸，又有什么

用呢？

我曾经说过，你来找我，我很感激你对我的信任，非同寻常的

信任的。可是，你总是拒绝生长，拒绝改变自己，我又有什么办法

呢？依我看，还是从根上开始吧——我说的是手术——从根上开始

做，疼痛一段时间，自然也就会痊愈了。痊愈之后，你再看看，你

还会有叹息吗？即使有，那也肯定不是今天这样的“要死要活”的

叹息了。

试试看吧。试试，反正没有什么坏处。试试看吧。你再来的时

候，但愿，我从你那里兑换的是笑脸，而你带走的同样也是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