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景致

景致，每个人都见过，甚至见过很多，多得不计其数的也有。

但特别景致，就不见得每个人都见过了。至少，我从别人的口中所

听到的，从别人的文字中所看到的，大多都是一些寻常的景致，或

勉强称得上是景致的景致，甚至是假景致。每当看到他们津津乐道、

眉飞色舞的时候，我都会禁不住为他们难过。那些所谓的景致欺骗

了他们的信任，骗走了他们几乎全部的家当，而他们还在弹冠相庆、

感谢上帝，我能不为他们难过吗？

走过去，戳穿那些乔装打扮的景致的阴谋，让他们从类似皇帝

的新装的幻觉里走出来……我曾不止一次地这样想过。可是，我耽

心这样做会遭到他们的讥笑，或者攻讦，像我曾经遭遇的那样难堪，

也便忍了。还是不去破坏他们的好梦了吧。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

一旦气急败坏，把我杀了，说不定还会再把“扰乱社会秩序”、“

破坏安定团结”之类的罪名按到我头上呢。那个时候，我可就有口

难辩、有苦难言了。“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并非是错，特别是

在像他们那样的一些人面前。为一些无谓的人去牺牲自己，肯定是

不值得的。

我这才彻底明白，要拿掉有些人眼前的骗局简直就是一场你死

我活的战争，不仅行骗的景致绝不会答应，就是被骗的人们也会寸

步不让，对你满怀刻骨的仇恨；要改变他们的盲目，把他们从幻像

中拉回来，简直就是难乎其难，甚至需要冒着枪林弹雨的危险，付

出生命的代价。办法也就只有一个了：就让他们去把土丘说成大山

吧，就让他们去把溪流说成江河吧，就让他们去把小草说成大树吧，

就让他们去把石头去说成黄金吧……随他们去吧！

你对他们说“景致”、“景致中的景致”、“特别景致”、“

无限景致”……他们听得懂吗？听得懂才怪呢！这样也好，这样也

便良莠分开了，知道哪些人是自己的同道了！和自己的同道一起往

前走，去找寻特别景致，无限景致，这本身就是一种景致。还是不

要让他们因为一时的兴致掺和进来破坏了这样的景致吧。

特别景致，都是在走着的过程中发现的。祖训就是这么说的。

把这样的祖训揣在怀中，只管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也就是了。祖训是

不会被风刮了去、被鸟啄了去、被时间偷了去的，热情也不会。有

些人生来就恨祖训，就让他们去恨好了。其实他们恨的根本就不是

祖训，而是一些很美好的东西。凡是很美好的东西他们都恨，这是

他们一惯的德性，难以治愈的病。也难怪他们一再地被骗了。命运

不骗他们，骗谁？怎么又说起他们了，好了，不说了吧。

一个人的生命中，如果没有特别景致的话，无疑就会大失光辉。

这是谁都熟知的理。正因为谁都熟知，才常常地忽略了它。时时提

醒自己，别忘了这样的理，是一种明智。这样的明智自然会说给自

己一些玄妙一些义理的。可是，要做一个明智的人也并非那样简单，

非识破许多的风云不行。没有见过风云的人，是不知道什么叫河清

海宴、风月无边的。

特别景致在于山水之间，但并不全是。更多的，它还是存在于

一个人的生命深处，以及由生命所衍生出来的罕见的人文景观之中，

比如一本好书，一幅好画，一首好的乐曲，等等。这样的景致，才

真正称得上是引人入胜、发人深思。

“即使天上所有的神，地上所有的灵，每种责任、高贵和智慧

都联合起来大声地反对我，我仍会在他们面前坚持：世上没有比这

件事更有价值的了，没有比拥有自己的所爱更有价值的了。天上地

上，都无法找到弥补这种珍贵的宝物。”瑞士作家史比德勒所说的

“宝物”，便是占据了我们整个心灵和感动的特别景致。只有特别

景致，才值得我们去出生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