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惹文学生气

       当写作越来越沦为一种泛滥的叙事时，抒情的重要性也便显得尤为突出。

       泛滥的叙事，包括琐屑的叙事，也包括平庸的叙事，更包括无聊的叙事。它们无非是甲乙丙丁一大摞，东南西北一大筐。而这一大摞和一大筐当中，却挑不出一点儿诗意来。没有诗意的写作，能叫什么写作呢？说他是文字匠，他肯定不高兴；说他是写作的机器，他就更是不高兴。而实际上，他却正是这样的。

       那么多的大师都说服不了他，那么多的经典都影响不了他，谁又能说服得了他，影响得了他呢？

       叙事，这是连小孩子都会的。而且往往的，比大人叙述得还要自然、生动、有趣……那么说，孩子都是作家了？什么叫“作家”，有些人写了一辈子也未必就能见得真懂。不懂，却又装着懂，摆出一副见识了一切的样子，悟透了一切的样子……当然也就很难跟他对话了。因为他所理解的，和你所理解的，根本就是南辕北辙，实在就是背道而驰。

       张力呵，弹性呵，空间呵，蕴藉呵，未定点呵，陌生化呵……他肯定也从书上看到过一点儿，看过也就看过了，却并没有记在心上。因为他从来就不关心这些，也不喜欢这些。即使关心，也是为了证明他也懂这个，并不是一个门外汉。说是懂，当然，也未必见得真懂，只不过是为了显示自己还没有像别人所说的那样白痴就是了。白痴，很难听，他也知道。他不愿意把自己和不光彩焊在一起。尽管，他已经和不光彩打成一片了。

       我所说的抒情，你千万不要像他一样理解为空洞的抒情呵。这样，你肯定就会像他一样白痴了。至少是无知吧。抒情有多种，但无论怎样的抒情，却是涵盖着优雅、浪漫、诗意、格调等等的，难道优雅、浪漫、诗意、格调等等还会有错吗？

       日月星辰，江河湖海，鸟语花香，明眸善睐……既是在叙事，也是在抒情，你能说它们的存在不是美好的存在吗？你能说它们的存在毫无价值吗？

       我不否认，这是一个纯叙事的年代，到处都弥漫着叙事，什么都进入了罗里罗嗦。但我绝对否认，叙事就是文学的一切，罗里罗嗦就体现了文学的价值。看一个作家的作品，不看它的价值又看什么呢？每个人都每个人的欣赏趣味，审美有审美的差异性，这个我懂，当然也无可厚非，但无论怎样的趣味也不能是“低级趣味”呵。我这样一说，他可能又要不高兴了，而且是很不高兴，因为他是不可能会承认自己的欣赏趣味就是“低级趣味”的。其实呢，他连“低级趣味”这四个字的深刻内涵也没有完全弄清楚。他一直以为写性什么的就是低级趣味呢。其不知，写性也是可以写得非常美好非常具有超越性的，比如劳伦斯，比如米兰·昆德拉，比如阿伦德哈蒂·罗易，等等。无论怎样的差异，也不能是天壤之差、云泥之异呵，也不能把黄金说成土块、把土块说成黄金呵。

    说到底，这关键还是一个心理高度、思维高度和艺术高度问题。没有高度，你硬是逼他说出一句有高度的话来，拿出一个有高度的价值判断来，也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可是，你不难为他，他就会难为你呵，说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呵，说你不如张三也不如李四呵……明摆着的，他所说的那些名字，还徘徊在初级阶段呢。他显然是在说，你连初级阶段还没达到么。没有达到就没有达到吧，这并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可是，说着说着，他就混淆视听、颠倒黑白了呵。这才是最最可怕的呵。

    不必叫真，特别是在这样一个马马虎虎的年代，特别是跟他这样的盲视症患者、幼稚病感染者。你早就明白这个一个道理了。可不去跟他叫真，能不去跟艺术叫真吗？不去跟艺术叫真，还凭什么口口声声地说自己热爱艺术呵，还凭什么说自己要誓死捍卫越来越苦命的艺术呵！

    陷入一味叙事的泥潭里，你绝对不可以这样，如果你真的在倾心艺术的话。巴洛克精神早就嘱咐过好多遍了。可是，你跟他谈巴洛克精神，到头来也是白谈，索性就不谈了吧。要不，肯定的，就会累死一个，要么是你，要么是他。

    可那巴洛克精神所强调的解放、创造、豪华、重彩、惊异感、抒情性、打破统一的风格、表现动势、虚实一体、追求无限、极具活力和风神的艺术黄金，也就落满尘埃了，如果谁都不去用心灵用语言认真擦拭的话。

       叙事，我从来就不反对。不过，还是先弄懂了什么叫“叙事”再说吧。再说了，叙事也绝对不是惟一的，不能一见了叙事之外的就坚决打死，就像打敌人、打老鼠一样，觉得只有彻底地打死了才算解恨。这是一种修养问题，也是一个心态问题。要不，你就干脆别在文学这个圈子里子混，惹得文学生气。

       我几乎所有的作品都是按照艺术的标准来完成的，而他却是按照作文的要求来完成的。区别，就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