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意大利在日本

“真正的意大利在日本”这句话是1993年一些意大利人到日本大阪参加丰田新车展的展会上说的。还是让我慢慢道来吧。

日本有一位著名舞台设计专家，叫妹尾河童。1992年上半年的一天，一个广告代理制作人给河童先生打来电话，说大阪的梅田（大阪的铁路枢纽，闹市区，商业发达，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新盖了一栋OS大厦，其中的一层到三层将作为丰田汽车的展示厅，名字叫“AMLUX大阪”，其中二楼展示厅想邀请河童先生负责设计。河童先生想把它设计成一个意大利乡下小城镇，展示的汽车自然地停在这个意大利乡下小城镇的石板路边。街上有旅馆，咖啡馆，花店，书店，食品店，精品店，民俗艺术商店等等。让人感觉就是把意大利的一个城镇真给搬过来了一样。广告公司用了10天的时间论证了这个设计方案，最后拍板交由河童先生负责。

这样的工作，如果交给我们来设计，大部分人会找一些典型的意大利照片和一些资料作为参考，然后模仿照片和资料中的场景来设计，至多在一些细节上可能会向一些意大利人咨询一下即可。可是河童先生不这样。尽管河童以前游览过意大利，但是为了这次设计，他要专门去意大利搜集素材，带上了一起工作的另外四名工作人员，并且计划走访米兰、贝加摩、维罗纳、维琴察、波隆那……罗马等13个城镇！

城镇之间的行程有巴士接送，但是所有这13座城镇内部的走访必须靠他们的两条腿来丈量。为了不浪费白天的时间，他们一行人每天一清早就起床，匆忙吃完早饭就出发开始工作。他们每到一处所关心的便是当地的闹街，普通民宅的墙壁，甚至快要倾倒的石堆、石墙等有历史痕迹的任何值得记录的地方。每到一处，他们五个人的镜头便对准地面，拍摄的是脚下的铺路石，弄得当地的意大利人莫名其妙。

时值5月，意大利已经是阳光炙热，与夏天的烈日无二。当地人都在午睡的时候，他们却在炎炎烈日下奔忙着。每天回到饭店都已经是半夜11点了。如此这般五天之后，有人“整条腿硬得像根棒子似的”“水泡磨破了”，可是河童并不就此罢休，还大声要求队员们“不仅仅是拍照，要用手去抚摸，去感受它微妙的凹凸感，还要记下那个手感！”队员们因此称河童为“魔鬼领队”。他们就这样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在大街小巷走来走去，不停地拍，不停地摸，不停地记。这样整整工作了10天，10天内马不停蹄地走完了13座城镇。10天后他们返回日本，“总算活着回来了！”队员们这么说。

回到日本后，河童先生着手进行设计。当时正好遇上日本经济滑坡衰退，如此庞大的支出让河童担心计划是否能实现。与丰田公司联系，结果丰田回答“照原方案进行”，丰田公司用设计新车的惯例来解释：研究开发新车的时候，一旦发出GO命令，绝对无法去设想中途更改设计。因为车子在设计阶段，已经从所有角度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论证过，一旦OK，就进入“不准变更的GO阶段”，现在河童先生的工作已经进入GO阶段，所以不能终止。河童得到答复，大为感动。

经过几个月的现场施工，93年7月开幕的“AMLUX大阪”的二楼，映入参观者眼帘的就是一个“意大利的飞来街”，街上的石板路边停靠着一辆辆丰田车，看起来相当自然。展厅里回荡着意大利教堂的钟声，还有活泼轻快的意大利流行歌曲，还可以听到从窗户里传出来的意大利语的说话声，展区中央是个旅馆，从那里还传来柜台受理顾客的电话应答声，咖啡馆里能喝到地道的意大利卡布其诺咖啡。来参加这个车展的意大利客人不由得惊呼：真正的意大利就在这儿！

上面的故事来自河童先生的作品《河童旅行素描本》。从河童先生设计这个看起来很普通的车展的故事中，你就可以理解，为什么通常在日本你看到一家外表十分简陋的小工厂（甚至好像是小作坊），能做出最一流的产品出来。对我来说有两点极大的启发：任何工作在展开之前需要进行缜密的计划和论证，一旦开工绝不停止；工作以最大可能的细致和认真的态度进行。而我似乎常常相反，工作前计划不周，工作中又时常常变更方案，而且还缺乏河童那样的细致和认真劲儿。所以我写这篇博文，主要是为了教育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