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森林》：失恋者的安抚剂

“每天你都有机会和很多人擦身而过，而你或者对他们一无所知，不过也许有一天他会变成你的朋友或是知己。”

如果《东邪西毒》会压得饱受失恋伤痛的你喘不过气来的话，那就看看王家卫同年拍摄的另外一部作品《重庆森林》吧。因为它会重新给你以欢笑，让你在乐观和自信中等待着下一份爱情的到来。“阿May很喜欢来这边，因为这里的老板说她很象山口百惠，最近我和她分手了，因为她说我越来越不像三埔友和。”影片的一开始，金城武饰演的警员223便在喃喃自语中抒发着他失恋后的种种情绪。的确，失恋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痛苦的，但很多人都不敢正视它，正如223那样，仍然抱有种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因为“分手的那天是愚人节，所以我一直当她是开玩笑，我愿意让她这个玩笑维持一个月。从分手的那一天开始，我每天买一罐5月1号到期的凤梨罐头，因为凤梨是阿May 最爱吃的东西，而5月1号是我的生日。我告诉我自己，当我买满30罐的时候，她如果还不回来，这段感情就会过期。”

把过期的感情比作过期的凤梨罐头，再让男主角在4月30日晚上疯狂地寻找那连拾荒老伯都不要的最后一罐，王家卫的幽默可见一斑。可惜“什么东西上面都有个日期，秋刀鱼会过期，肉罐头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又何况是最为变幻莫测的男女爱情呢？223终于在吞完那30罐过期凤梨罐头之后，直面起失恋的残酷来。一夜之间被两个叫阿May的女人“抛弃”的他决定再也不找叫阿May的女人，而是不停地给曾经认识过的年轻女孩打电话，期待能有一个温暖的声音来抚平自己受伤的心灵。可美好的愿望一次又一次地落空，冷冰冰的电话听筒中，似乎传不出一声爱的福音，只有在尽是靡靡之音的酒吧里勇敢地自我安慰：“从这一分钟开始，第一个进来的女人，我就会喜欢上她。”

于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一个多愁善感的警察，两道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在前者迈入后者眼帘的那一刻交合。一向特立独行的王家卫放弃了警匪片的滥俗框架，女杀手和男警察的职业属性在他们相遇之后完全被抽离了，只剩下一对在酒吧花钱买醉的孤男寡女。而在此之前，只要是单独表现女杀手的情节，就会出现晃动的镜头和抽格的画面，凸显出一种紧张不安的情绪。她就宛如一头惶恐的母兽，在都市的丛林中盲目地游走着！

“一个女人这么晚了还戴墨镜，只有三个理由，第一个呢，就说明她是个盲子；第二个呢，就说明她在耍帅，所以才戴墨镜；第三个呢，就因为她失恋，因为她不想让人家看出来她哭过。”影片中的林青霞同王家卫一样，始终不愿把墨镜摘下，因为她需要这个滤光的器件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而吐完了过期凤梨的金城武也变得油嘴滑舌起来，把她当作是失恋阵线联盟的战友，此时他心里所想的正是和她好好地去“休息”一下！

“没有想到她说的休息就是真正的休息”，两个人的房间只剩下一个人的无聊，靠着两套粤语长片和四盘厨师沙拉来打发时间，唯一的接触也只是脱下她那双沾染了很多灰尘的高跟鞋。在距离25岁生日还有两分钟的时候，223采用了跑步这个最合理的有氧运动方式将体内多余的水分和荷尔蒙蒸发掉。而两分钟之后，他在call机上收到了自己四分之一世纪人生旅程中最大的一个惊喜！

“在1994年的5月1号，有一个女人跟我讲了一声‘生日快乐’，因为这一句话，我会一直记住这个女人。如果记忆是一个罐头的话，我希望这一个罐头不会过期；如果一定要加一个日子的话，我希望是一万年。”

接下来杀手依然是杀手，用最干脆的方式实现着她的复仇；警察也依然是警察，新的一天穿上制服之后他又变成了不苟言笑的223。王家卫的电影中，职业从来就没有好坏贵贱之分，人和人社会地位间的差异也被消除了，只剩下内心的情感无处躲藏，通过独白的方式蹦出来同银幕前的大家一起分享！

“我和她最接近的时候，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有0.01公分，我对她一无所知，六个钟头之后，她喜欢了另一个男人。”

影片就这样很自然地跳到了梁朝伟和王菲的故事中去，而这比之前的那个故事更为轻松幽默。金城武的223把凤梨罐头看做是过了期的感情，而梁朝伟的663则同快餐店的厨师沙拉和炸鱼薯条耗上了：“她说想换换口味，也对啊，宵夜都有那么多选择，何况是男朋友呢？好好的厨师沙拉，换什么炸鱼薯条呢？”

好在一架飞机飞走了，另一架飞机又准备降落。周嘉玲熟女式的性感风骚逐渐被阿菲少女般的古灵精怪所取代，因为有了那把钥匙，她才可以成天梦游到自己的“理想国”——“那天下午我做了个梦，我到了他的家，走出那房子的时候，我以为我会醒来，谁知道，原来有些梦是永远不会醒的。”

又是倾斜的构图和晃动的画面，不过比起此前林青霞惊慌失措的四处逃窜来，此时的阿菲却快乐地像个天使，洋洋自得地行使着现代版“田螺姑娘”的职能。她打扫着房屋的卫生，研究着玻璃缸里游曳的金鱼，滑翔着那个模型飞机，再打开全部音响，听起热情奔放的《California Dreaming》来。当然她也有不快乐的时候，就是因为看到了周嘉玲的那一根飘落在梁朝伟床上的长发，她的自惭形秽让她开始抓狂，嫉妒起任何一个同663亲近的长头发女人！

每个人都有恋物癖，有人喜欢女人的高跟鞋，有人喜欢男人的领带，而梁朝伟的663却是什么都恋。家中的香皂、毛巾、布娃娃和衬衣都成了他的“情话”对象，一会儿是“整个都扁了，何苦来呢，要对自己有信心嘛”，一会儿又是“我叫你不要哭嘛，哭到什么时候呢？做人要坚强点嘛，你看看你，像棵菜一样躺下来，像什么”，再来个“很冷吗？来，我来给你点温暖”，其实就是香皂快用完，毛巾打湿了和电熨斗烫衣服。从这种自言自语的“恋物”中，他可以使自己受伤的心灵得到安慰。而在阿菲为他重新收拾过房子之后，他又一次地同它们“对话”起来，这个“自暴自弃”，那个“没性格”，还有一个“不愿面对现实”，很显然这是对自己的指责。也正是凭借这几场完全“自我化”的表演，梁朝伟获得了生平第一个金像奖影帝的头衔！

“那天下午我在家里大扫除，我好像在清理跑道，准备另一架飞机的降落。”663终于识破了阿菲的“鬼伎俩”，也明白了又一份爱情的悄悄降临。可惜的是“她不过到错了地方，那一夜，我们分别都去了加州，当中却有着15小时的时差。现在是加州上午11点，到了晚上八点，不知道她会不会记得和我有约”，最终这架飞机迟来了一年，就是因为对方“想知道另一个加州是否有好阳光，所以给了自己一年的时间”。

时间在影片中仿佛成了一种玩物，管它是“一万年”还是“两分钟”，都在当事人的自我呢喃中失去了纵深感。王家卫也借助对“时间”的叙述，完成了一个关于“等待”的电影主题，于是影片的最后，一切都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在一种轻松愉快的气氛中实现了男女主角的感情契合。而如此轻松的结尾，十三年后又出现在异国他乡的“蓝莓之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