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都死得不安心——谈谈香港电影中的葬礼

拿葬礼来做大文章的电影并不多，印象中也只有英国喜剧《四个婚礼一个葬礼》，赵丽蓉陈佩斯的《孝子贤孙伺候着》和冯小刚的那部《大腕》，特别是后者，竟将大腕导演泰勒的假葬礼演化成为一场当时流行文化的展示会，可谓极尽调侃之能事。另外像当年《菊豆》中杨金山死后，出殡那天杨天青和菊豆的“挡棺”闹剧，今年《落叶归根》中午马饰演的老汉花钱雇人的体验式葬礼，都展现了中国农村的葬礼民俗，挺有趣的。而此番香港电影《葬礼揸Fit人》（钟继昌编剧兼导演），再次以葬礼作为主题，将红联社堂主担杆的葬礼演化为社团斗争的主战场，什么亲兄弟间的矛盾啊，社团内部的矛盾啊，社团与警察间的矛盾啊，还有社团与其他社团的矛盾啊，都围绕着担杆的葬礼先后爆发！

葬礼在影片中出现了多次，始于红联社前任龙头的葬礼，终于红联社现任龙头大丧的葬礼，而担杆葬礼地点和形式的反复变化，则成为推动影片情节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大丧便是通过前任龙头的葬礼来显示自己雄厚的实力，从而一举上位的。而这次担杆的葬礼，他更是大费心机，先是为了打压担杆而欺负人家“孤儿寡母”，让尸体草草火化了事，后来火化由于种种原因一二再再而三地被推迟，大丧和社团的声誉也遭到了八卦周刊的“恶意诋毁”。一气之下，他成立了一个治丧委员会，准备将担杆的葬礼办成轰轰烈烈的世纪葬礼，还把台湾、日本和意大利的黑社会老大们统统请来，就是为了见证一个“香港教父”（也就是他）的诞生。所以其他人包括担杆都是配角，只有他自己才是主角，极度膨胀的野心和疯狂的自恋在这里表露无疑。但人算不如天算，葬礼在死者两个儿子和警方的算计下逐渐演化为一场闹剧，而大丧也因为这场闹剧而让自己声名扫地，众叛亲离，腿骨折了不算，还非常不幸地染上性病，最后只能郁郁而终。在人家的葬礼上神气活现，大耍威风，而自己的葬礼却凄凄惨惨，冷冷清清，真是上天对他的报应啊！

其实《葬礼揸Fit人》很容易让人想起同期上映的另一部黑帮题材的港片《兄弟》，两者同样都是都有一个黑帮老爸，一个接班人哥哥，还有一个在美国读书的弟弟。老爸出了事，弟弟从国外赶回来，由于不懂社团文化和规矩而表现得像是火星人。所不同的是，《兄弟》中的葬礼并不是影片的主题，只不过是一个片断而已。而在葬礼那场戏中，前来搅局的警察表现得更像是小丑，他们的不通情理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林家栋饰演的那个警察的手被棺材狠狠地压了一下）。中国人是讲人情的，人家即使生前犯再多的事，现在死都死了，还是还死者一个安息吧。这点《葬礼揸Fit人》中谭耀文就做得很好，即使大丧这等恶人死了，他也吩咐手下的警员好好善待尸体！

当年周润发的《我在黑社会的日子》同样也是黑帮老大去世，远在美国无黑帮背景的儿子回来，葬礼上披麻戴孝答谢各位来宾，葬礼刚一结束便被一干长辈们推举为帮会龙头。子承父业，天经地义，哪怕他现在不过是白纸一张，由此可以看出帮派文化深受封建世袭制的影响（这点在杜琪峰的《黑社会》中有了很大的改观），而所谓的葬礼仿佛就是一个交接班仪式，旧的去了，新的来了，即使来得很勉强，帮会也要在勉强中延续着香火！

为什么说来说去都是黑帮老大的葬礼啊？因为在港片中真正有戏的只有黑帮老大的葬礼，而普通人的葬礼往往无人问津，就像《极速传说》中SKY的女友（林熙蕾饰）死后，她奶奶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灵堂向SKY（郑伊健饰）诉苦时的场景，多么凄凉啊！生前没什么朋友，死后也没有人来送葬，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剧。而黑帮老大却不同，他是大人物，他的死不仅关系着社团的命运，也可能让他在世时所积累的一系列矛盾都在葬礼上集中爆发，于是葬礼上有人哭，有人笑，有人闹，还有人坐山观虎斗，前来祭拜的人往往心怀鬼胎，暗含敌意，正如《侠圣》中的那两个一脸奸相的反派大哥。当然也有人是真心实意的，比如陈浩南。在《古惑仔之人在江湖》中B老大的葬礼上，浩南即使一路被人打着爬，也要爬到灵位前上香磕头，因为B老大曾经就像他亲身父亲一样关照他疼爱他。而杀害B老大的靓坤，也大摇大摆地过来凑热闹，得意忘形的他口出不逊之言，却被踢后卫出身的神父用脚教训一番，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杀了人之后还要在被害者的葬礼装模作样上演“孝子”戏，这方面的行家当属《只手遮天》的乌鸦和笑面虎了。你听听，乌鸦的哭声有多假，捡了个便宜当上龙头老大，他连笑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有心情哭啊！而他也在葬礼的后台准备好了家伙，就是为了迎接一触即发的大战（谁知道事情还是出了差错，真正要打得时候那些家伙全都不见了）。外面的警察也严阵以待，但真正里面打起来的时候，他们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个小警察不懂事，还问里面那么吵闹要不要去管，却被上司喝斥道：“那是人家在搞葬礼仪式，当然吵了！”警方其实就是想利用这个葬礼的机会借陈浩南之手来铲除乌鸦这个祸害。最后的战斗自然非常惨烈，没有什么动作奇观的展示，只有写实性质的赤裸裸的搏杀。恶贯满盈的乌鸦最终被火活活烧死，让老大骆驼的葬礼也变成了自己的葬礼！

最后再来说一说葬礼的形式。有直接在火葬场搞个简单的仪式火化的，有西式灵堂所有人都是黑色西装肃穆庄严的，也有中式灵堂披麻戴孝吹吹打打大办法事的，毕竟很多香港人骨子里很传统也很讲迷信，所以中式葬礼可能更受欢迎。但即使办中式葬礼，也不能搞土葬，最后还是要把尸体拿到火葬场去化为灰烬。这样一来，骨灰坛可就重要了，因为里面装得就是大哥，如果像《亚飞与亚基》中那一对乌龙搭档一样把骨灰坛打碎，让大哥四处飘扬的话，那可真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