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分类: 电影评论 |
《三峡好人》:满地拆迁,一片荒芜
昨晚,湖北大学教育超市二楼大礼堂人山人海,一片欢腾,大家都在等待大陆第六代导演的杰出代表贾樟柯先生携带他的威尼斯“金狮”大作《三峡好人》前来与广大师生见面。号称湖北大学“第一影迷”的我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从团委老师那里抢来一张电影票,可惜由于去得较晚,只在后排找了一块歇脚之地。电影很精彩,结束后也见到了贾导本人。遗憾的却是没有得到提问贾导的机会,只能在回来之后于网络上发表一下自己对这部电影的看法了!
一.在废墟中寻找:
“满地拆迁,一片荒芜,满眼古迹和遗址都化作尘埃!”
到处都是拆迁,到处都是机器的轰鸣声,为了三峡工程的宏伟目标,存在了2400年的古城,两年之内便被拆得一干二净,怎能人感到不心痛?在这种大环境下,来自山西的两位主人公一个寻妻,一个寻夫,都是为了寻找逝去的东西。两个故事平行发展,又并不是完全独立的,“寻夫”故事中的郭斌正是“寻妻”故事中小马哥的老板,而那个在“寻妻”故事中高唱“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的小男孩,又在“寻夫”故事中唱起了“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影片以“寻找个人”为两个小主题,真正的大主题却是反映三峡工程的建造对周围人和物所造成的影响,而导演其实也是想通过摄像机来寻找三峡周围所残存的文化。小主题和大主题遥相呼应,虽然幺妹、郭斌和三峡古城奉节表面上都被当事人所找到,但幺妹成了别人的老婆,郭斌有了自己的情人,古城奉节也被拆得只剩下三分之一。所以不论是三明沈红,还是我们的贾樟柯导演,都没有真正寻找到自己所想得到的东西,带着失望离开了这片满目疮痍的废墟!
在这种社会大变迁的环境下,影片中所表现出来的人物都是无根的,一切仿佛处在一种飘浮的状态,足迹是飘浮的,感情是飘浮的,就连人的生命都是飘浮的。三明从山西到三峡,又从三峡回到山西;郭斌没有沈红在身旁,就同财大气粗的女老总关系暧昧;还有那些染着黄毛,手持砍刀,类似于港片中古惑仔的社会青年,他们对未来从来就没有一个很好的规划,秉着过一天算一天的原则,说不定哪一天就像片中的小马哥那样横尸街头!
小马哥当然不是《英雄本色》中的小马哥,而是一个看着港片长大,视周润发为偶像的小混混。他嘴上时常挂着吴宇森江湖片中的台词,却没有小马哥和小庄哥那酷毙了的墨镜风衣和双枪,只能像陈浩南一样进行着冷兵器时代的打斗。小马哥又是怀旧的,他慨叹着“我们已经不属于这个时代了”,手机铃声也还是那么“老土”的“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同嘴边不是《老鼠爱大米》就是《两只蝴蝶》的“新生代”小男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的确,在这样一个社会迅速发展,人心飘浮不定的年代,主体意识在不断的释放,人与人之间的差异也很容易显现出来。有的人传统怀旧,比如三明;有的人随波逐流,比如郭斌;有的人身不由己,比如幺妹;也有人迅速觉醒,比如沈红。影片的最后,三明带着他的那些农民工好友们离开了三峡,奔赴山西的那些“富得流油”的中小煤矿,冒着生命危险去赚比这里多上几倍的钞票。而三峡的美丽景色和人文风貌,注定只能成为我们记忆中的珍藏,如同小马哥,如同许文强!
二.恪守写实传统:
贾樟柯绝对是第六代导演中受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影响最深的一位,他的影片中处处能透露出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的种种美学主张:“将摄像机扛到大街上”,“还我普通人”,实景拍摄,启用非职业演员,生活流的结构......
许多看惯了好莱坞商业片,中国古装大片和韩国电视剧的观众也许会对这样的影片感到很不适应,因为影片既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影特效,也没有金碧辉煌的豪华布景,既没有俊男靓女的浪漫爱情,也没有自然流畅的连续剪辑。粗糙的画面,略显沉闷的长镜头,打着赤膊的农民工,或每人端着一碗面从楼上走下来挤在小床上填饱自己饥饿的肚子,或每人花上五块钱笑逐颜开地窝在小棚里观看走穴艺人的低俗表演。这才是真正的社会底层生活,贾樟柯用一种接近于纪录片的写实手法将其展示给大家看,在影像中还原了生活的本真状态,也让对光鲜眩目的古装大片产生“审美疲劳”的人们在岁末收到了一份心灵上的震撼!
影片中最耐人寻味的是两个镜头的处理,从中很能体现出贾导静观默察的影像风格。一个是小马哥的死,镜头根本没有展示血肉模糊的尸体,而是用三明拨打他手机,“浪奔浪流”的歌声从一堆废墟中传出而向观众表明了他的死。还有一个就是最后三明同大家一起喝着最后的团圆酒,本来大家都情绪高涨,要求三明带着他们去山西挖煤赚钱,但在三明诉说了挖煤的危险和人命的不值钱后,大家又都沉默了,一个个抽着烟沉思着,茫然着,长达五六分钟的故事情节就在这样一个长镜头中徐徐展开。而这些非职业演员朴实而又自然的表演远远胜过了那些装腔作势,歇斯底里的职业演员!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中还出现了一些超现实主义的场景。比如三明在等待小马哥时,一旁的桌子上出现了几个用手掌机打格斗游戏的京剧大花脸,似乎在预示着小马哥们正在进行的“事业”。而如同火箭般突然升空的塔楼,还有像阿地力那样高空走钢丝的人,都有其潜在的含义,表明了这些底层人物对未来生命的不确定感(去井下挖煤,等于命悬一线)。而这些超现实主义场景的加入,在丰富了贾樟柯电影语言的同时,也预示着他将在以后的影片中会有进一步的创新!
三.不忘山西情结:
作为土生土长的山西人,贾樟柯的每部影片中都会同山西扯上些关系。《小武》、《站台》和《任逍遥》是地地道道的“汾阳三部曲”,而《世界》和《三峡好人》虽非拍摄于山西,但影片中的主要人物都是来自于山西。像《三峡好人》中的三明和沈红,都是为了寻找自己当年的爱人,千里迢迢地从山西赶到奉节,却又在奉节收获了一大堆失望,不得不返回山西老家(《站台》中的崔明亮和张军也是如此)。这也表明了贾樟柯强烈的思乡情结,落叶终究要归根,只是这些山西人并没有像基耶洛夫斯基《白》中的主人公那样,回到家后就成了暴发户,而是依然苟且地活着,只不过在家乡重新找回了一份安定感!
“电影作者”的定义是“一位导演一生其实只是在拍一部电影”,现在的贾樟柯已经做到了这一点。但未来的贾樟柯呢?以他头上的“金狮”光环,吸收到大公司的投资绝不再是“痴人说梦”。但当他拥有了几千万,甚至上亿元的拍摄资金后,到底是像张艺谋那样推出迎合市场的“黄金甲”,还是像塔尔科夫斯基那样坚持自己的“雕刻时光”,也就是我昨天晚上最想问的问题之一!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