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古龙村阿奶们的心里,云南大地是个有龙的世界
那护佑家乡的99条龙里,有一条住在村首龙王庙的水井底
4月的嵩明,落了大雨。牛栏江水眼见着丰满起来。再过个把月,秧苗泛青,阿古龙村将举行隆重的“谢龙”礼。
78岁的杨正英约下姐妹们,到村头玉皇阁汇合,商量今年的“谢龙”礼咋个办;再就是议议玉皇阁如何维修。上月初嵩明发生4.5级地震,震中就在离此地不远的另个村庄。玉皇阁西厢房的土坯墙开裂了,屋顶的瓦也梭掉好些片——这事,让人烦心呢。
“谢龙”礼延续传统
杨凤英、李培珍、李映仙与杨正英四姐妹,于多年的舞龙活动中结下友情。2006年她们随人数齐整的“小脚老奶舞龙队”前往北京参加央视的农民春晚节目录制。提起当年盛景,阿奶们依旧激动不已:“双飞!北京!”
如今,老舞龙队中有4人已离世,剩下的8位老姐妹身体也不如从前硬朗。曾经掌控龙头的杨凤英今年87岁,手指粗壮,眼光沉静,站起身来依旧发散出“龙头老大”的威风。不过,大部分时间里,她把粉格围巾围得紧紧的,拢着手坐在草编蒲团上,听其他几位既是队友也是邻里的女人们戚戚嚓嚓讲话。
“今年谢龙,祭礼不能马虎。”杨正英说。
“得供黑公猪,不要白猪。”李映仙说。
“四只鸡,一黑,一白,两花。” 李培珍说。
“祈求风调雨顺。”李培珍继续说。
每年,阿古龙村循例举行两次祭龙活动,一次在农历二月初二,一次在秧苗泛青的四五月间。此习惯的养成与传统农耕社会栽秧时所需天时紧密相关。
别看四位阿奶年龄加起来超过三百岁,讲起高兴事儿来还是能把屋顶的瓦片震得叮当响。维系村庄传统的话语声中,被大床单裹得妥妥当当的“老龙娘”,在玉皇阁自己专属的小庙里,“睡”得正香。
谁说女人不能舞龙
“老龙娘”,是阿奶们对每年都要耍上一耍的大龙的爱称,也是她们对自己的称呼。
上世纪80年代初,嵩明大旱,牛栏江水几近干涸。插秧季节最宝贵的雨水迟迟不来,阿古龙村全年口粮无处着落,众人忧心忡忡。几位当时还在壮年的阿奶聚拢来,用田边瘦嶙嶙的艾蒿捆成草龙,冉冉舞动:“点着香,烧点纸,把水向天上泼起。”“每家门口耍着,边耍边喊,下雨啦!下雨啦!”
在小辈眼里,四世同堂的祖祖们是村庄守护者。讲起当年舞龙祈雨之传奇,年轻人忍不住加入自己的童年记忆:“好啦好啦下雨哇。这下有饭吃。”“如果秧栽不下去,只能吃蚕豆。”
从那时起,阿奶舞龙成为祈雨、“谢龙”仪式上的压轴大戏。“以前女人从不耍龙。我们也想,女人耍可能不好。但是现在社会不一样了,男女都能耍。”担任龙嘴前“引宝”任务的杨正英表情端正,一字一句地。
阿古龙村阿奶们的世界是个有龙的世界。传说,99条龙盘亘嵩明坝子,以阿古龙村的黑龙为大。“这口井,这里。每年我们聚餐,300号人,都打不干这里的水。我们的龙是大黑龙。”“矣得谷村后面的山箐里,住着条小白龙,它会下白雨(雹子)。我们的'老龙娘'拦住它……”
说着,阿奶们站起来,跨着大步,大幅度扬起手臂,比划舞龙动作:“要舞活龙,不要舞死龙!”
把庙修好才能老
据《云南省嵩明县地名志》载,阿奶们居住的阿古龙村,是彝语“阿葛龙”的音译,意思是“阿葛土司的城”。通过沿袭至今的村庄礼仪,我们可约略了解此地悠久的农耕历史。目前村庄土地大多以集体名义出租给外来户,从前的稻田被大棚蔬菜和花卉取代。
“每年3到4月,必须下雨,不然水田里的水会干掉。水池里的蓄水量也要有,秧苗才能成活。”“秧苗绿了活了,我们再聚一次。““其实种菜比种水稻要更多水。现在用牛栏江水或井水灌溉。”
阿奶们最近一次舞龙在农历二月二。
当铙钹敲出激昂节奏,村民们心照不宣地汇聚玉皇阁,看青壮们把大龙耍出各色花样。作为嵩明地面上宗师级别的舞龙老手,“老龙娘”们在乡亲的一再请求下盛装出场,毫无争议地赢得发自内心的掌声与喝彩。
“
老了,舞不动了。可是,只要叫我们,我们还舞的。”“还想再去北京。”
礼仪罢,众人搬出桌椅,垒好锅灶,把自带的米粮和菜蔬煮起。“院坝、门外空地,里里外外摆满,坐在一起,吃饭。”舞过大龙的阿奶们立刻变身为村庄盛大聚会的组织者、服务者。
村首玉皇阁,是阿奶们的精神高地。
可是,不久前的地震让西侧老房受损不轻。阿奶们因此添了烦恼。
“还不能老啊,不能。要把被震裂的西厢房修好,修好我们才老。谁能帮帮忙?”
阿奶们的心愿,能实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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