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
我很喜欢吃南瓜。南瓜这东西,在豫北温县的一些地方,也叫中瓜、或北瓜、或窝瓜,令人匪夷所思。饭店里的南瓜,除了和花生、荸荠、山芋合在一起端上来的那种叫什么“大丰收”或者“瓜果飘香”之类的,我一般都不大吃。那些单独用盘子盛着的南瓜几乎都是隔水蒸熟的,加了蜜汁。南瓜本来就有些甜,纯正、自然的甜,但加了蜜汁,色泽是明亮了,其甜味却也可疑、可憎得多。
我买南瓜,也有个怪癖:只买磨盘形的,那种骆驼脖子状的南瓜是绝不会买的。这种对南瓜形状的固执偏见,大概与童年在乡下的经历有关。我那时见到的南瓜都长得圆圆的,线条流畅,面相周正,像一个堂堂正正的人,让人喜欢;而骆驼脖子样子的我后来才见到,一见面,就对它生出厌恶——它歪歪扭扭的样子立马让我联想到满腹花花肠子的人。
南瓜很好“养”——随便在房前屋后的一块空地上撒下种子,施点肥,浇点水,苗子就会从土里蹿出来,慢慢长出藤子,藤子又生出藤子,顺着地四处爬,爬着爬着,一根根藤子就冒出花来,然后结出瓜纽。瓜纽长成拳头大,黄花长成巴掌大,这时候的花可以和面粉和在一起,在锅里加点菜籽油,等油烧得快冒烟,倒进去,做成的粑粑不仅香,也甜。
如今的南瓜花粑粑,除了乡下的一些老人偶尔会有兴致之外,很少有人去做了。
现在除了卖南瓜藤子,菜农和小贩们还卖嫩南瓜。这些嫩南瓜皮青,泛着油光。我初见到时,心里曾为南瓜叫不平——它本该长成金黄色、满脸都是疙瘩,一副饱经沧桑的模样才对的,这样的它随便放在墙角,来年的春天都不会坏,几近有金刚不坏之身,但没想到还在这么细皮嫩肉的时候,它就被拿出来卖了!
细皮嫩肉的南瓜我当然也买,用青椒丝炒着吃,清脆、爽口。
我老婆和女儿起先对南瓜很排斥,青椒南瓜丝她们视而不见,还嘀咕:这东西怎么吃啊?她们矜持的样子让我很生气,我端起盘子呼啦啦地吃了下去。南瓜很平和,吃多点也没啥,不会胀气,不会不易消化。我后来又开始煮老南瓜,用清水煮,满屋子的香气,但老婆和女儿还是不吃,我仍然生气,怎奈“肚量”不够,没能一口气吃完,剩下的第二天做了早餐。
我还大胆地把面条和南瓜放在一起煮,方法很简单:等老南瓜快煮化的时候,放点盐,把面条放进去,煮熟。南瓜和面条裹在一起,虽然有些糊,不好看,但既粉又甜,好吃。再后来,我用手擀面取代面条,不仅不容易糊,而且手擀面的劲道和南瓜绵长的粉甜味互补、渗透,真是天生的好搭档。
老婆和女儿最终还是爱上了青椒南瓜丝,甚至爱上了被她们曾称为“猪食”的南瓜煮面条。特别是我老婆,她跟着我这么多年,没有大房子住没有车子坐,却学会了吃粗粮。粗粮虽粗,但养人——她那曾经的胃病终于在这么多年粗粮的调教下,没了。
前几天,老婆的一个昔日的学生来看她。这孩子是乡下的,曾跟着我老婆补习英语,老婆本来也爱财,但她看到那个孩子家里条件很差,便免了他的学费。小孩后来考上了大学。前几天放假回来了,他不像别的学生那样捧来一个蛋糕或者一束花,而是拎来两个南瓜。那两个南瓜好几十斤,小伙子从郊区坐公交车进城,然后又走了很远的路,拎上楼,脸上流着汗,嘴巴里吐出粗气。
那两个南瓜敦敦实实的,一副德高望重的样子,我看着它们,很喜欢,因为它们就是那种磨盘形的,线条流畅,周正。(转魏振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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