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成本
(2012-11-04 08:3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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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洞房花烛夜成本《容斋随笔》喜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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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成本
华说
“您幸福吗?”“我姓曾。”“您幸福吗?”“我耳朵不好。”“您幸福吗?”“怎么的,什么意思?”……这段时间,不知搭错了哪根神经,央视满大街地逮谁问谁:“您幸福吗?”连新科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也未能幸免:“您幸福吗?”“我不知道。”自然,这是大实话。不过,与上述的回答相比,“略输文采”,我以为。
“您幸福吗?”回答这一问题的难度,不亚于证明“哥德巴赫猜想”。不要说在大马路上被人拦住,猝不及防那冷不丁的一问而一时“竟无语凝噎”,就是在夜深人静之时,独自扪心自问苦思冥想,大抵也未必能够找到答案。因为在回答这一问题之前,首先要解决另一个问题:幸福是什么?这一问题,人类从诞生那一刻起就一直在苦苦地追问,然而,很遗憾,至今找不到一个标准答案。
幸福是什么?或者说,什么是幸福?说高深也高深,说简单也简单。说高深,是古往今来无数人类顶级的脑子——大哲学家、大科学家、大艺术家参与其中,却莫衷一是,迄今没有令人满意的放诸四海而皆准答案。说简单,是极微小的事情亦能令人感到幸福:一碗热饭对于一个饥肠辘辘之人而言是幸福;一杯白水对一个嗓子冒烟之人而言是幸福;一件破棉袄对一个冻得瑟瑟发抖之人而言是幸福……
是的,正如那句俗语所说,“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幸福与否,因人而异,因时而异,因事而异,满大街地追着人问“您幸福吗?”,那所谓的调查能够得到结论,也只能是“我姓曾”之类的神一样的回复。更复可笑的是,据说,“幸福”如今正成为诸多地方的施政目标。全国范围内,至少18个省(市、区)已经明确提出了“幸福XX”的口号,有100多个城市提出建设“幸福城市”。又据说,不少地方的统计部门正在炮制出包括众多指标在内的“幸福指数”。无从知道各地的人们最终是如何“被幸福”的,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一本正经煞有介事地公之于众的所谓 “幸福指数”,大抵与百姓的疾苦无关的,其最大的用处,只不过是在当政者的政绩簿上,加上锦上添花的一笔罢了。
人有所缺,方知所缺之珍贵,念兹在兹不已。“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是也。倘若真是如此,则当下人们纠结于幸福与否的问题,分明地显示着幸福的缺失。也就是说,那种名曰“幸福”的感受,越来越难以轻易地、简单地体味到。从可观察的角度看,这意味着人们获取“幸福”的难度或者说代价越来越高,换言之,是人们获得幸福的成本越来越昂贵了。
宋朝洪迈的《容斋随笔》上,有一首得意诗:“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此四者,后来一直被人们奉为俗世生活的“人生四大乐事”。既云“乐事”,则其在幸福之列也无疑。所谓事实胜于雄辩,那么且从中择其一例,来看看获取这幸福的成本是否越发得昂贵罢。没有疑问,此四者中,“洞房花烛夜”当仁不让是首选。无他,“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人之大欲,自然最有想象空间,也最吸引眼球,最容易引来“围观”。君不见,那些热播的狗血电视剧,来来去去不就是那一套“饮食男女“么!
虽然说“人是猴子变的”,但人类毕竟已经从动物进化而来,“洞房花烛夜”当然不能像动物那样草率而随便。现代文明社会,一对年轻人从相识、相知并最终走进婚姻的殿堂,从花前月下到洞房花烛,还必须有一整套繁杂的礼仪制度——婚礼需要执行。而婚礼的举行,必然涉及到众多项目的花销。“洞房花烛夜”的实现,除了两个年轻人两情相悦之外,物质的保障是必须的,而这,往往是一笔庞大的支出。那么,在当下的中国,一对年轻人要获得“洞房花烛夜”的幸福,成本几何?
在这个年头谈论婚姻的事情,其实当令的很。今年恰逢双春兼闰月,听讲究规矩的老一辈人说,是一个难得的结婚好年。也因为如此,今年以来有关结婚的话题一直不断。在这其中,也不可避免地谈到了“结婚的成本”。自然,这些考察结婚成本的视角,都是以男性依归的。
如果没有记错,今年一开头,就曾经有一份“中国十大城市娶老婆成本排行榜”的帖子在网上流传。根据各地网友晒出的数据,深圳以208万位居榜首,北京、上海分别以203万、201万排名二、三。从花费的项目构成上看,最主要的支出是购买婚房。娶个老婆要花200万元以上,以国人目前的平均收入水平衡量,成本足够以“庞大”来形容,虽然这是不同地域之间的横向比较数据,并不能看出结婚成本是否呈现出上升的态势。不过以下的例子,则能清楚地看出时代变迁下结婚成本的水涨船高。
这是最近发表于《信息时报》上的一则报道。写这报道的记者采访了广州本土的两个小康家庭,描述了三代人、四对夫妻结婚时的情景。简而言之,其结婚成本分别如下,
1960年代。罗先生1964年与太太结婚。罗先生家中条件相对宽松。两人结婚时,在酒店摆了10桌喜宴。他表示,喜宴能在酒家摆上十桌,是很风光的事。当时很多人都只是花费100多元摆两三桌喜宴,而且还是自家煮的。总而言之,罗先生结婚花费了700元,相当于他当年18个月的工资。
1980年代。梁先生与太太1980年代初结婚。在广州的酒家摆了5桌喜宴。婚宴上的材料全部都是自己骑着自行车送过去,酒楼负责加工,5桌喜宴的加工费100多元。与此同时,为结婚添置彩电、冰箱等家电花费1000元左右,家具500元,被褥500元,还有拍“结婚照”之类的花费。整个算下来,梁先生结婚花费2600元左右,当时他每月的收入有150元左右,相当于不吃不喝工作一年半。
1990年代。罗小姐1992年与先生结婚。罗小姐表示,当时他们的婚礼前后花费加起来,花了两万多。当时她丈夫一个月约有700元的收入。他们的结婚所花的钱,需要他先生不吃不喝存够28个月的薪水。对比起爸爸罗先生,她的费用差不多是爸爸妈妈当年用的30多倍。
21世纪。梁先生的儿子小梁在2009年娶媳妇。他们的喜宴在花园酒店举行,花了20万元摆了50桌。为了儿子结婚,梁先生房子重新装修作为新房,装修花费了约13万元。以外的支出还包括2万元的首饰、1万元的婚庆礼仪、4500元的婚纱照、3000多元婚纱礼服等,总的花费将近37万元。梁先生说,儿子结婚时家具用品都是直接用一些旧的,婚后也没有去蜜月旅行。
结论是惊人的。当代人结婚的成本是40年前的500多倍,而工资的增长不过是当年的100多倍。父辈当时只用1年半工资就能办成的婚礼,如今却要不吃不喝干上7年才存够这笔“老婆本”。
具体数据的准确与否并不是问题的关键,重点是上述案例所呈现出的一个事实:国人的结婚成本,在代际之间,正以“长江后浪推前浪”之势快速上升。而这一点,无疑为人们所广泛认同。当下网上流传的“爷爷结婚用了半斗米,父亲结婚用了半头猪,我结婚用了父母半条命……”的段子,显然是这一事实的另一种形象表述。
“洞房花烛夜”是幸福的,但这幸福的实现,这一代人与上几代人相比,所付出的代价显然要高,高得多。那急剧上涨的“结婚成本”便是一个最为直观的证据。那么,何以如今人们的结婚成本会如此高昂?以愚观之,主要是两个方面的原因。其一是货币因素。这成本以货币标注,时间有价,30年前的一块钱与现在的一块钱不是同一回事,这里有利息因素,有通货膨胀因素,币值下降,以货币标注的成本自然上升。其二是结婚的项目。试看看30年前和当下新人们的婚礼清单,清单上罗列的项目岂可同日而语哉?!当年的结婚清单,一张纸可能绰绰有余;如今呢,可能几张纸都写不玩,那名目之繁多,令人叹为观止。没有疑问,这是结婚成本高企的主要原因所在。
然则何以婚礼清单的项目越来越多?也简单,因为社会生产力发展了,人们的收入水平提高了,于是乎婚礼清单上的项目越来越多,而且据说都是“必需品”,都是“刚性需求”,则结婚的成本焉能不平地飞升?!同样的“洞房花烛夜”,实现的成本或者代价越来越高,自然越来越不容易达到目标。换言之,这种幸福实现的难度系数也越发地增加了。
进而言之,婚礼清单的项目越来越多,其实是源自人们的欲望越来越多。欲望越多,想要的东西也就越多,求之不得,烦恼频生,离幸福自然也就越远。这并非是说,想要获得幸福就必须禁止欲望。“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这是非常之人才能做到的。对于吾等普通民众而言,在物质丰富的年代,足够的物质保障,是幸福不可或缺的构成要素。但所谓“过犹不及”,耽溺于物质数量的堆积,亦非幸福之道也。霭理士(Havelock Ellis)说,欢乐与节制并存,不相反而实相成。节制防欢乐之过量,即以增欢乐的程度,“生活之艺术,其方法只在于微妙地混合取与舍二者而已。”悟道之言也。
2012/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