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风险地图”说起

华说

风险能够被规避么？或者说，能够被规避的风险还是风险么？

忽然想到这个问题，是因为看到了一则消息。消息说，一家出口信用保险公司对外发布了一份《国家风险分析报告》。这份被媒体称之为“风险地图”的报告，对全球各个国家的信用等级进行了评价。自然，若干国家的信用等级被调升，一些国家的信用等级被调低，而从整体而言，非洲国家大抵处于“红色”高风险区，拉美地区则处于“黄色”中等风险区，欧美发达国家都在“绿色”安全区。一如既往。

很难想象，企业对外投资时会带着这样一份“风险地图”按图索骥。真金白银地扔出去，企业自身必然有详尽的评估报告，正不必借助于此类“迂远而阔于事情”的“风险地图”。不过，由此引发的一个话题却是不无有趣的。那就是，能够被预先知道的风险，它还是风险么？

我以为不是。

发生于不久之前的一个真实事件是很好的例子。2009年11月9日，暴雪突袭石家庄。冰天雪地中，发生了一件名为“车坚守”的凡人小事。在石家庄市青园街与槐北路交叉口的行人便道上，有一个没有盖子的下水井口。为了提示过往行人，有人将一辆自行车横放在井口之上，以防行人跌进黑洞洞的井口。此事一经媒体披露，一时间成为冬天里的一股暖流。

不难明白，这一“好人好事”，涉及到本文讨论的“风险”问题。没有盖子的下水井口，加之大雪漫天，对于往来于人行道上的路人而言，是一种不折不扣的“风险”。倘若没有提醒，完全可能会发生行人跌落井口的悲剧。但现在，由于有人将一辆自行车横放在井口之上，这一“风险”被明确地标识，路过的行人可以清楚地获知这一风险的存在。也就是说，这个时候，这一风险可以确切地被行人所预知、所确定！于是，这样的风险也就不成其为风险了。而事实也证明，由于车坚守的存在，路人选择绕道而走，期间并没有行人跌落井口的事情发生。

何谓“风险”？我们不妨追溯一下“风险”一词的来源。“风险”一词的来源说法各异。最为普遍的一种说法是，在远古时期，以打鱼捕捞为生的渔民们，在长期的捕捞实践中，深深的体会到，有“风”就意味着“险”。在出海捕捞打鱼的生活中，“风”给他们带来了太多无法预测无法确定的危险。因此，他们每次出海前都要祈祷，其中主要的祈祷内容就是让神灵保佑自己在出海时能够风平浪静，能够平安归来。“风险” 一词，由此而来。

这最初的源头之说，显示着风险的本义：风之险，在于其无法预测无法事先确定。倘若渔民们能够知道出海期间，在什么时间，在何处海域，会遭遇怎样的风，他们必然能够趋利避害，选择恰当的时机，避开危险的区域去开展捕捞作业。也就是说，只要能够提前预知，无论怎样怪异的风，都不会带来危险，因为可以事先预防。然而，渔民们的困境是，风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期间的变化曲折，他们“不知道”。

这人们嘴上常说的“不知道”，翻成经济学的话说，就是不了解不掌握相关讯息。因此，所谓风险，其实也就是一个讯息问题。不能预知未来将发生什么，是因为讯息费用太高。这可分两方面说。其一是绝对的。这是指人类知识的局限。尽管经过孜孜不倦薪火相传的努力，人类掌握的知识可谓洋洋大观，然而相对于大千世界，恐怕只能算是沧海一粟。无穷无尽的未知世界横亘在人类面前，受到自身能力的局限，人类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预知众多事件的未来走向。至今，人类还不能够预报地震的发生即是其中的一例。从个人而言，每个人也面临着类似的局限。人与人有着不同的天赋、知识能力，社会阅历等等，其对某一事件的未来走向的判断，虽然有着不同的讯息费用，但必然受到自身局限的制约，无一能够超越其外。其二是相对的。这是指相对于避免损害的收益，为讯息支付的费用过高。一般来说，人们会愿意为了避免损害付出一定的代价，但显然会权衡利弊。这样，倘若相对于收益支付的费用太高，人们会选择承受风险。譬如说，一个普通的人不会花费重金去购买未来的气象信息，即便没有免费的天气预报可以收听收看，因为他感觉为了避免日晒雨淋花费这个钱不值当；而对于一些特定的行业来说，未来的气象信息是值得花大价钱的。这样，讯息费用的高低，在于不同个体的权衡。

由是观之，风险的存在，在于未来的不确定。而从讯息的角度看，无非是讯息费用太高：或者是欲为而不可为，或者是能为而不愿为。“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福祸。”风险是也。

201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