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山,做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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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夷山传统做茶旅游 |
分类: 草木间 |
那神情是痴痴的、忘我的、迷恋的,他不像是在跟茶对话,而是他的恋人,亦像一个父亲看着襁褓之中熟睡的孩子,百般疼爱。
走在五月的天心村新街上,到处都弥漫着一股轻柔醉人的茶青香气,这香气融入到风里、雨里,人走着,连眉目也香了。这条新街上住着的都是从山里的天心村乔迁出来的茶农,他们从谷雨那一日开始采茶做茶,这个时节对他们来说也是最忙的。
我们到达武夷山是采茶的最后几天,五月进山的一个最主要的目的是可以看茶农做茶,老沈是帆认识的一个茶农,我们与他约好晚上迟些时间到他家看茶师傅做茶。
子时,我们冒雨前往。当我们推开门,一股浓郁的茶香直扑而来,这香与街上闻到香有明显区别,它是那么热烈而直接,瞬间就沁入到我的血液与骨髓里,整个人仿佛接受了一场茶的洗礼,身心亦如茶一样散发出香气。
茶坊里很安静,那些白天刚刚采摘下来的老枞水仙均匀地铺在竹簸箕上,似在酣睡。地上生着几个小火炉,是为了给室内增加温度,因茶叶在萎凋时温度的高低会直接影响茶的气场。在屋子的一边,两位茶师傅靠在竹椅上闭目休息。听帆说,从茶叶开采的那一天起,茶师傅们的作息时间就开始日夜颠倒,白天茶青在萎凋时,他们在睡觉;到了晚上,他们就要通宵把已经萎凋好的茶青制作成毛茶。
我们的到来,打扰了其中一位茶师傅的休息,他起身给我们说了一些制茶工艺,即使是简单的介绍,也让我们受益匪浅。而另一位穿着旧旧的白色宽松T恤、戴着眼镜、头发乱乱的茶师傅依旧在闭目养神中,似乎我们不曾到来。约过了十几分钟后,只见他突然起身,走向一个半掩着门的小茶房里端出一簸箕的茶青,开始左右有规律地摇晃起来。茶叶在他的摇晃中慢慢苏醒,叶梗里的精华在这个时候会慢慢地输送到叶片上,让茶叶的花香更丰醇。摇了几分钟之后,他把簸箕放下,轻轻地把茶青拢在一起,当中留出一个圆圆的空位。我忍不住问这当中空着为何用?他看也没看我们一眼,视线始终留在茶上,漫不经心地说:留着给茶青们在睡觉时好翻身喽。他把小茶房里的五六个簸箕的茶青全部摇一遍,再把它们重新端回到小茶房里,半掩上门。我从门里看进去,他站在里面把头凑向那些又开始酣睡的茶青们,似在闻香,又似对着茶青窃窃私语,那神情是痴痴的、忘我的、迷恋的,他不像是在跟茶对话,而是他的恋人,亦像一个父亲看着襁褓之中熟睡的孩子,百般疼爱。我忽然觉得他不像真正的茶师傅。
帆对茶痴摇出来的“三红七绿”很是喜欢,闻了又闻,看了又看。原本我是还想留下看他们如何炒青的,但一日的旅途实在有些疲惫,且又怕影响他们间隙中的休息,看时辰已是丑时,也就放弃这个想法了。
在要离去时,我听到茶痴像是对我们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做茶是需要情怀的。
我们带着这句话关上茶坊的大门。站在门外,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些从茶坊里飘出来的缕缕香气,我想我会一直想念的。
次日一早,我们又到茶坊,帆想把要买的茶定下来。老沈说买茶青已是不可能了,因我们来得太迟,茶青都已收尾。帆不想空手而归,准备买些毛茶,让茶师傅按照自己的意愿焙火。
老沈拿了几款刚做出来的毛茶给我们试喝,茶的好山场是不用怀疑的,但帆总觉得缺了一点什么。我想到眼镜茶痴的那些“三红七绿”的茶,叫帆去要一泡过来试试。
过了许久,眼镜茶痴才拿了一泡他昨晚刚刚做好的老枞水仙过来,他依旧穿着那件已经发黄的白色T恤,头发依旧乱乱的,眼神却更混沌了,他放下茶,一句话也没说就走出去了。老沈把他的茶泡起,我们一喝,心中明了,这才是我们一直所寻找的茶。无论是碗盖、碗底还是茶汤中的香气都明显胜过老沈自家做的茶,虽还是毛茶,但茶汤在唇齿间并不轻飘,山场气明显。
我对这茶赞不绝口,老沈却在一边一直强调这样的茶现在的茶师傅是不敢做的,说他家茶的发酵已经是最到位的了。当然,我们知道老沈的这些茶比外面市场上流行的清香型岩茶的发酵是有略足些,但与我们所期望的口感中还是有一点距离。
老沈叫帆不要过于纠结所谓的“三红七绿”,否则就真的没茶喝了。帆听着,只管一口一口地啜着茶,沉默不语。
什么叫传统?有学者说,做好当下就是传统。在我眼中,茶农已不是真正的茶农了,茶农与茶痴,谁在真正传承传统?
离开茶坊时,我对帆说,遵循自己内心的味蕾,当某一天真的找不到适合的茶,那就进山做茶去。话虽好说,但做起来却是不易。想起茶痴说的那句话:做茶是需要情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