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与理想主义的女人

                                         文/夜色

 

尘给我们拍照，珠说我的衣着太素了点。我说，素色经久。就像这老屋，素素的，它经得起老，越老越有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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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栋老屋，隐于闹市的一条小巷里，与现世有些格格不入，老旧、沧桑、淡然，有隐士的格调。    

约了墨、珠、尘到老屋里吃茶，老屋别无他人，我们可以好好地把心思安放在一杯茶里。我带了四款茶，先沏上的是一泡梨山茶，茶中的高冷气韵很适合秋天品饮，其中花果的芳香，吃着吃着，只觉秋意越来越浓。

吃完梨山茶，墨开始读一首小诗，是一首关于爱情的小诗。墨的声音有些沧桑，像深秋的旷野，读完时，珠说她很想哭。 

那就哭吧。我说。

    然后，我们都沉默，听秋风从瓦背上往下吹，看庭院里春夏留下的一片葱茏。

然后，我继续泡茶，第二泡茶是陈十年的小方砖压缩大红袍，十年的光阴几乎已让大红袍褪去所有的霸气，我们品到的是醇厚、温和、沉静，或者说，其实我们真正品到的是——时光。

于是，便想起很多个秋天，和秋天里的那个人，眼神有些淡远。

我说，去庭院里走走吧。

庭院不大，种的都是一些庸常的植物，有爬墙虎、芭蕉、绿萝、青竹、玉兰，铁树、茉莉，还有一些其它的，虽然庸常，但它们密密地聚在一起，这葱茏就很强大。

老屋的女主人清是我认识的，十年前，她和另外两人合并租下老屋开了茶馆，三年后，那两人退出留下清一个人独守，生意一直清淡，这几年甚至亏空，但清还是坚守着。

清说，如果离开了这里，她觉得自己是无处可去了。我明白她，她为了心中的理想，把十年光阴融入到这座老屋里，情已至深了，这里不单单是茶馆，这里也是她的理想的栖身之处。

我和清应该是属于同一类人，如果是植物，我们一定是同一科目的植物，我们都是理想主义者，到这个年纪还谈理想难免会被人笑话，想起一位哲人说的一句话，“一个人仍然坚持做理想主义者，就必定不是因为幼稚，而是因为精神上的成熟和自觉。”我觉得，这话多少是应和我们的内心的。

坚守理想，是一件很清苦的事，但也是一件很深情的事，不惊天动地，只是似水流年。

在庭院边侧有一个小鱼池，里面摆着一个大水缸，这水缸我在茶馆刚开业时就见过，没想到它一直在。水缸已遍体沧桑，而水流依旧潺潺，十年不息地倾注于它。

十年，老屋里的一切都更老了，老水缸、老木门、老窗架、老楼梯、老砖头、老瓦砾，它们都已老出一种素描的深度，让我这个一直有老屋情结的人更是深深地喜欢。

尘给我们拍照，珠说我的衣着太素了点。我说，素色经久。就像这老屋，素素的，它经得起老，越老越有意味。

    我坐在数竿青竹下的石凳上假寐，珠她们不知道其实我是在想着关于秋天里的那个人,想做一回《诗经》里的那个静女，等着他的脚步声响起，熟悉的，从远到近，他到来的时候，我要赶紧说出爱，说一个酝酿多年的理想，我怕再不说，一晃十年又过去了。

睁开眼，他已站在我面前，目光流露着经年后的安静。

我竟然忘了说出爱，只是问，还记得我说我想种一片梨树与茶树吗？

嗯。他点头。

我想到偏僻的山乡里买一栋老屋，到老了就搬到那里，那时，我就可以种上它们了。我一字一字说得极其认真。这就是我的理想，让一切回归，回归到山水间，焙茶，酿梨花酒，迎晨曦，送夕阳，沐月光，回归到一种纯静、纯朴、纯粹，回归到最初的爱。

不行。他反应很快，态度有些坚决。

我诧异。

老屋让我来买，到那时，应该是我带着你住进去，然后我们一起种梨树与茶树。他语速平缓，却又透着十足的大男子气。这迷人的大男子气！

噢！我愿意，我当然愿意！那时，你就叫我“娘子”，别的称呼我不想再用。说完，有几滴微雨落下，暮色渐起。

墨和珠、尘不知什么时候已退回到屋里，我猜她们一定已泡起第三泡茶，而且我知道一定是那款很浓郁很醇厚的肉桂，像我和他经久的情感。

    而暮色里的老屋，它就像一个深邃的思者，我喜欢的深邃。想若干年后，如果我再来此地，老屋还在，清也还在，我再约上墨、珠、尘她们一起吃茶，我跟她们说远山上的老屋和那片我和他种下的梨树与茶树是如何的盎然，珠听了一定又会说想哭，那时，不止是珠想哭，我想我的眼里一定也会盈满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