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让我流泪的阳春面

                                        图文/夜色如茶

                        一个伟大的母亲，并不是说她要做出多少丰功伟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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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我正准备关了电脑钻进被窝入睡，手机响起，是她打来电话，低缓的声音带着暗夜的忧郁，她对我说，也像是在对无边的黑夜说，她刚刚看了一篇文《一碗阳春面》，心情瞬间就起伏了，就毫无睡意，徘徊在窗前，想起一些沉积在心头许久的往事。

   《一碗阳春面》？我努力地想着，文有看过，但几乎都忘了。而夜半，她打来电话说这文让她心情起伏，我赶紧上网搜出文章，让她给我点时间看完它。

   这是一则小故事，是日本作家栗良平写的，它主要描述了一个女人在丈夫车祸去世后，身负债务，带着两个儿子在逆境中不畏困难，朝着一个共同的信念相互激励，最后摆脱困境，两个孩子都长大成人。作者用朴实真诚的文字以一碗阳春面为线索，把母子三人分别在四个除夕夜到同一个小面馆吃阳春面的不同情景和小面馆那善良而真诚的老板老板娘描写得生动感人。

这是一个很老的故事了，可当我再看这文时，心情竟也如她一样起伏。我回她电话，说：“那碗阳春面，味道很温馨感人，但更耐人寻味的是它的一种精神。”

她在电话那头没有出声，停顿了一会，轻声地说：“他（她的父亲）当年走时，我们全家也曾跌入低谷，他留下二十多万元的债……”

我跟她认识已久，但她从来没有跟我多谈她家的事情，只知道她有一个姐一个哥，只知道她的父亲在20多年前她上大学时去世，而现在的她生活很好，有一个幸福的家。今夜，一碗阳春面，让她抹去时光的尘埃，在电话那头掀起那一段忧伤往事。她的声音似乎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又似就在窗边轻语。

她慢慢地继续说：“在他走后的那一年，我们家变卖了房子，也就在那时我和原本整天吵架的哥哥从此不再争吵……”

我安静地听着她的话语从手机里传来，眼前浮现出《一碗阳春面》里的那个除夕夜，那母子三人围着一碗面，头碰头津津有味地吃着面的场景，我鼻子一酸，眼眶瞬间湿润了。那一碗面，让我看到一家人的温情和一股强大的凝聚力。

她继续轻声地说：“还有，也就在那一年，我学会了抽烟，抽烟，并不是颓废，而是……”她突然停住话语，似乎是哽在喉间，但很快她又接着说：“而是一种怀念，对他的怀念。在他走的时候，我没有大声哭泣，但是在房子卖掉的那一刻，我却是大哭了一场。”

听她这么说，我才知道她二十多年的烟瘾是这样来的。我软软地靠在床上，穿透黑夜里那些冰冷的钢筋水泥，我能看到她穿着睡衣夹着一支烟站在窗前的消瘦身影，此刻的她是静止的，唯有手中的烟火在闪着红光，眼眶便不自觉地又开始发涩。

在逆境中，有些人会就此一蹶不振，有些人却不愿向命运屈服，不颓败不放弃，努力向上。她父亲走后，她母亲必然要成为这个家的主心骨扛起所有的重任， 二十几年前的二十多万元债务不是小数目，她在悲痛之余倾其所能牵引着他们朝好的方向前行，卖了房子，还清了债务，到后来再重新购置房子，替三个儿女操办婚事，让他们各自安家立业。

平时较会说话的我这时却突然不知如何安慰她，我深呼吸了一下，轻轻地说：“那都过去了，你看你们现在都过得挺好，而且，你有一位伟大的母亲！”

说这话时，我想到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在自己体弱多病时，却总是伪装自己身体很好，总给我们无微不至的照顾，不让我们为她操一点点心思，以至最后重病突然离开人世时，医生告诉我们她的病情才知道，但一切都已太晚！我的母亲，她的母亲，还有文中的那位三年除夕总是穿着那件过时的格子大衣的母亲，她们在我眼中都是伟大的母亲。

我又说：“伟大的母亲，并不是说她们要做出多少丰功伟绩来，对么？”

她听我说到母亲，声音顿时有了点点轻松，竟然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说：“是的，我有一个伟大的母亲。”

听着她的话，我挪了挪自己靠着的身子，侧身看向窗外，窗外夜色浓郁而深邃，我似乎看到她正站在她的窗前缓缓地吐出一口烟，那白烟轻柔地飘向空中，袅娜地弥漫在她的周围。

她又说：“那面馆的老板和老板娘真的让人感觉非常温暖。”

是啊，文章中那个面馆的老板和老板娘一次次为母子三人共吃一碗的面里添加分量，一次次给他们祝福，让他们非常有自尊地离开面馆，而且每年的除夕都为他们留着位子一直等着他们的再次光临。在十多年后的那个除夕夜，当两个孩子身穿西装，他们的母亲则一身典雅的和服，母子三人重新出现在面馆时，老板娘惊愕不已，而老板却在厨房里已是泪流满面。在看到文章中的这一段时，我的泪也终于无法控制地溢出眼眶。

虽然现在世态多少有些炎凉，人情有些淡泊，但总是会有一些善良的人给予困境中的人们帮助和鼓励，那人性的温暖总是会在某些地方闪闪发光。

我想着那温暖的画面，对她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其实不是别的什么，而是生死。对于死去的我们最亲最爱的人，除了回忆，却是再也触摸不到，或许我们只有更好地生活，更珍惜自己现在所拥有的，才是对他们最好的缅怀吧。”

她轻轻地在电话那头“嗯”了一声。

我说：“明天我就做一碗阳春面吃，那碗有着春天般生机与温暖的面条。”

她轻轻地笑了，我猜她一定正往烟灰缸里摁着手中烟头上的火，黑夜中，她的眼是平静而清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