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情况下,
房子是我们人类的栖身之所。于人类而言,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父亲走得早。倘若健在,今年虚岁100了,他是1923年 生人。在我的记忆里,父亲走的时候,没有留下遗产。如果要说有点什么,那便是父亲曾经有过三套房子〈房子产权归国家。1998年6月底前,按当时即定政策,上级给党政机关工作人员分配住房〉。这三套房子,不是一次有的,而是随着父亲的工作变动而累计的。要说明的是:父亲的每次工作变动,交还原单位的房子与领受新单位房子,几乎是同步进行的。因为那时的父亲,并没有什么值钱的家庭财产,公家的一台4吨解放牌卡车,便把所有的家庭物品装净了。至今我仍清晰地记得其中的一次搬家:那是一个初夏,父亲与母亲坐驾驶室,我与二个拖油瓶弟弟占后车箱。我们先是扶着车帮子〈档板〉老实了一会儿,然后车箱便成了我们嘻笑逗打的舞台,好耍得很。卡车在坑坑洼洼的路上慢行,湖风夹着鱼腥气,把我们满是汗馊味的白褂子吹得“呼啦啦”作响。岳阳人都知道,那是从街河口一侧的洞庭湖吹来的。车箱有点空旷,前半部只有两只木箱,一只皮箱,几只板凳木椅,还有一个母亲陪嫁的梳装台。我现在想,父亲所有贵重点的财产,恐怕就是这个梳装台。因为梳装台中间有个银饰的小抽屉,镶嵌镜面的,是一条带爪的腾龙,和一只雕有绿眼珠的凤凰。其木质乌遛遛的。又一想,不对呀,这点财产也是母亲的。
许多年以后,有回与一个同事喝茶聊天,他无意中说了句,我父母辛苦一辈子,现在还帮着带孙女,最近我给他们买了套房子。同事这句话,在我心里震荡留存回响,似乎戳中了我心中一块尚未开发的蛮荒原野。尽管父亲所处年代不同,倘若他还健在,倘若我已财务自由,我是不是也会像同事一样,为老父亲买一套房呢?如若这样,父亲应该会高兴吧?一时间,愧疚的心绪有如洪水般袭来。
也许是鬼使神差吧,10多天前,我居然去看了父亲的第三套房子。也是他生前住过的最后一套房子。那是一幢2层的小楼,每层2户,父亲的房子在一楼西边。面积多大已记不得。从外朝里看,密密的防盗网将阳台窗户都封死了,若不是隐隐绰绰有件红色童衣凉在衣架上,怎知里面仍有人家。原先父亲所在的单位是地区基本建设局,如今早已搬离,单位亦更名多次,现名为市建设局。若是100岁的父亲在世,也不知他是否还能找得到他工作过的单位?
清明又要来了。它的每一次来临,似乎像一种神圣的男人约会。许多年来,风雨无阻,不曾间断,这业已成为我奠惦父亲、不忘初心的一种庄重仪式。昨天我与老三,还有侄儿去公墓看望了父亲。献过鲜花,烧过纸钱,我跪立在父亲墓前,眼眶湿润,百感交集。我依然记得:父亲告诉过我,他是1947年,在武汉加入的中国共产党,从此跟着共产党一走数十年没有停歇。尽管中途受过冤假错案,也始终矢志不移。我的亲爱的父亲,纵然英年早逝,但他走得却是如此地坦然干净。幂幂之中,我忽然顿悟:泥土下的父亲,终于有了他的第四套“房子”。这套房子的产权,完全属于他自己。只不过,他的名子后面还有他的爱人一一
我的母亲,她始终没有离开他。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