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年10期专题《寻找优雅》

由于在贫穷环境下生长并且缺少应有的教育，大多数中国人不懂得优雅的举止和基本的礼貌——据说这是美国政府智囊兰德公司对中国人的评价 ，尖刻且歧视。当然，豁达些来看，或许能够从中找到让国人更优雅的办法：解决了贫穷之后，接下来就是教育了。

优雅教育：星火如何燎原？

文/本刊记者 赵涛

一

喜欢看《非诚勿扰》，看嘉宾五花八门的职业，看优雅的美女和男人。

印象较深的有台湾男人叶恩。孟非称作“有史以来最欣赏的大叔”，儒雅稳重、幽默活力。一言以蔽之——优雅。

尽管鬓角花白，仍不妨碍全场24盏亮灯。身为网球冠军郑洁的体能训练师，活力四射的他喜欢跳salsa，现场与女嘉宾的表演，颇为绅士。

是不是我对于一年前的节目还念念不忘？真人秀节目充斥荧屏，满眼皆过客，叶恩的优雅令人难忘。

“你造吗……有兽……为直在想……对饮说……宣你恩久了，做我女票吧！”曾经，台湾腔表白流行，语速放慢，口吻淡定，似乎学两遍，便有几分优雅的皮毛。

工作的缘故，我接触到一些台湾男人。他们总有些共通的气质，比如优雅。

2007年，我采访作家林清玄——大陆在经历5000年未有之变局，拜金拜物对传统价值观的疏离逐渐明显，光怪陆离的时代，怎样才能活出优雅？

清玄先生说：人的肩膀挑着一架天平，一边是欲望，一边是心灵的满足，应该有足够的砝码来保持平衡。人在中间，这边是人加一个山谷的“谷”，那边是人加个山谷的“山”，俗和仙如果能够平衡，你就能做一个平正的人。怎么找到平衡点很重要，你让人不去追求欲望，做不到的，那好，你花一半的时间来追求欲望，一半的力量来使你的心更开阔、更平和。

2008年，我采访傅佩荣教授，有个问题也跟优雅有关，中国人从博大精深的国学中汲取营养，通常该怎么做？

傅先生回答，30岁之前需要入世奋斗，要担负责任，应该读读儒家。人到三四十岁，事业上有成败得失，需要向老庄学习，懂得化解，学会看开。50岁之后对命运应当有一些清楚的了解，学《易经》，便于把握全局。

寥寥数语儒道易，道尽人生三阶段。

2011年冬天，我采访智行基金会主席杜聪。在国家大剧院，白先勇先生笑意盈盈地指着杜聪跟我打招呼，你要跟他做访问啊？好！我第一次知道采访还可以称为访问。那天，青春版《牡丹亭》第199场演出，水袖翩翩的男女唱着情歌，瞬间惊艳。年过古稀的白先勇携演员鞠躬谢幕，风度令人向往。

列举了四位台湾人，只是我关于优雅下意识地联想，与地域无关。其实，大陆也不乏儒雅之士、优雅之举。

或许，借用一个段子，可以解释我的下意识——

有观众对主持人邱震海说，我同意大陆嘉宾的观点，但不喜欢他的态度，带有一股傲气；台湾嘉宾的观点我可能不认同，但欣赏他的风范和儒雅之气。邱点评说，这种风范和儒雅就是中国人真正的气质，但如今在人们身上很难见到。

二

于我心有戚戚焉。国内不少精英，聪明、睿智、视野，完美无瑕，似乎又缺点什么。

 缺了点什么呢？

似乎不缺钱。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国民，中国游客横扫世界商场，购买了全球四分之一的奢侈品，在黯淡的全球经济背景下堪称亮色。我们不差钱到连帕劳海水都漂着中华烟盒——中国花了钱却却不招人喜欢，屡屡登上“最不受欢迎游客”的榜单。吵闹喧哗，随地吐痰、不守秩序、闯红灯都是理由。

似乎不缺教育。早在8年前，中国高校已有2300余所，大学生超过2300万人，高等教育总体规模位居世界第一。然而，当象牙塔变成名利场，官本位盛行，学术不断屡有发生，教授变成“老板”忙着找经费的时候，大学已经书香渐远，斯文扫地。。

不用再卖关子了，我们还缺点优雅。这不是人民币能摞出来的，不是一身名牌能装出来的，不是高校大楼盖出来的。这份优雅，应该是学出来的、活出来的一种“范儿”，是生命的自省，是行动的自觉。

当泰坦尼克号沉默时，你是像小提琴手那样从容赴死还是选择和妇孺争夺一条船？当一个项目日进斗金却污染环境时，你是选择退出还是选择黑心发大财？事实沮丧地证明，不少人会选择后者。

泱泱大国，优雅难觅，原因何在？

因为中国的发展太快了，我们用几十年走完西方几百年的路，财富聚集的快，钱来得容易，教养却需要时沉淀。社会转型，泥沙俱下，整个社会比的是位子票子房子车子，拼的是爹妈和家族势力，比心灵的优雅了？洗洗睡吧。

压缩饼干式的发展等不及优雅进化的脚步。五四之后，传统文化断裂，思想启蒙没能够深入。文化传承有其内在规律，大破之后未必大立，甚至小立都很难。就这样，我们抛弃了“天地君亲师”的牌位，遗忘了“温良恭俭让”的祖训，在阶级斗争的人海中、在浮沉的商海中，几代人闹腾并折腾着。

为什么台湾同胞在优雅方面略胜一筹？这跟台湾没有经历过文化断裂，传统保护较好有关系。孔孟之道、儒家哲学本就是教人知书达理，教人保持儒雅风范的，而非用来砸烂批臭的或者默写背诵。

三

优雅缺失也跟生活中的优雅土壤贫瘠有关系。

国人身边优雅正能量太少了。一周的读书修行，远不抵一场抢楼抢盐抢座抢黄金带来的负面效应。

国人身边优雅榜样太远了。“大抵南朝皆旷达，可怜东晋最风流。”这是哪年哪代的事情？眼下摸得着的优雅就是玛莎拉蒂、是钻戒、是海景别墅。

国人成长过程中的优雅导师太缺乏了。一句老话叫“迷时师度，悟了时度”，青少年要靠老师引导，成年靠自己修为来成就人生。可问题是“经师易得，人师难求”，多数老师的任务是把学生当作流水线上的器物，中学生的目标是高考，大学生的目标是考研就业，高考和就业之后呢？关于优雅与诗意，中国学生多是自学或者挂科。

对不起，要有北京车牌摇号的运气，才会碰到“度”到彼岸你的人，或者船。

优雅教育，家庭责无旁贷。父母的言行会潜移默化地对孩子产生影响，对孩子而言，从小渗透礼仪教育，从“食不言，寝不语”到“修齐治平”，孩子会打下优雅的童子功。对家长来说，当下对孩子的教育，最现实的可能是摒弃教育攀比、急功近利的心态，让他感受生活的乐趣，而非那些等级证书。

 这个春天，一位14岁的广州少年震惊了高尔夫球赛场，因为出色的球技、流利的英语和优雅的气质成为媒体新宠。 90后或者00后需要一个跟自己一起成长起来的偶像，如果有，关天朗的名字似乎是个大热门。

培养有风度、有格局、有泱泱之风的青年，离不开偶像的引导。这些年，我们从姚明那里感受到了NBA赛场的心跳，从朗朗那里体会到古典钢琴的优雅，这些优雅尽管不可能超越，但不妨碍青年人悄悄模仿。

上海控江路一个小区，每周六晚，总有几十名初高中学生静静地聚拢来，在拥挤的房间里，展开两个小时的思想碰撞。上外附属双语学校教师樊阳，将公益人文讲座维持了20年。他给一批批学生讲文学名著、思想史及社会问题，将人文的种子，播进孩子们的心田。

应试教育的大背景下，总会有一些“教育叛逆者”努力与功利主义拔河，在授业的同时注重传道。像樊阳这样一盏人文灯火也许是微小的，却可以将成百上千的优雅之火点燃。

除了教师个人的努力，似乎还有高校的呼应，这本该是最优雅之地

2012年12月２６日，北大副校长鞠传进撰文称要建设世界一流的“大美北大”；同一天，华东师大党委书记童世骏提出要建设“优雅学府”。“大美”“优雅”引起热议，作为一个国家的精神高地，在优雅学府中培养栋梁学子，应当是大学的担当。对于优雅大学的先行者，对于优雅回归大学，人们要给予掌声。

关于优雅缺失，有句老话能安慰人心——仓廪实而知礼节。可问题有二：一是仓廪充实之后，大家又羡慕珠宝满仓，还是无暇顾及优雅。二是仓廪充实是文明优雅的前提条件，但是，由物质丰饶转化为优雅，似乎还有一个重要环节——优雅教育。

让一部分偶像先优雅起来，让一部分家庭先优雅起来，让一部分老师先优雅起来，让一部分高校先优雅起来，优雅教育的星星之火，能否藉此燎原中国？

我们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