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看春花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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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池 |
分类: 杨佳富作品选 |
来源:《边防武警报》1992年10月2日 作者 杨佳富
从楚雄回到昆明,犹如从世外桃源归返喧嚣凡尘。一路遥远而辛苦。饱饱的睡了一夜,醒来已是艳阳高照。
10月23日,我们抵达了云南省会城市昆明,中共云南省委副书记梁金泉、昆明市市长王廷深代表云南省委、省政府和昆明市委、市政府会见了采访团,并热情接待,专场介绍云南的发展情况,大家对云南取的成就和发生的变化,由衷赞叹。
爬上西山,登高望远,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山上森林茂密,花草繁盛,清幽秀美,景致极佳,在古代就有“滇中第一佳境”之誉。从昆明城东南一眺望,西山宛如一位美女卧在滇池两岸。她的头、胸、腹、腿部历历在目, 青丝飘洒在滇池的波光浪影之中,显得丰姿绰约,妩媚动人。下西山,走进大观公园,是我们这些文人赏月游湖的好去处,它因悬挂着清代名士孙髯翁撰写的180字“古今第一长联”的大观楼而得名。这副长联,思想内容深刻,艺术形式完美,是我国丰富的对联宝库中一粒光彩夺目的明珠。
到金殿,掂量250吨铜殿的分量,感怀西亲王吴三桂敬筑铜殿的往事的沧桑。走进石林,大自然鬼斧神工杰作令人折服。在路南广达400平方公里的区域内,遍布着上百个黑色大森林一般的巨石群。有的独立成景,有的纵横交错,连成一片,占地数十亩,上在亩不等。只见奇石拔地而起,参差峥嵘,千姿百态,巧夺天工,被人们誉为“天下第一奇观”。
人在春城,采访团的同志们怎么可以错过这一城春色呢!只有三天时间,去春城的花市吧,那是春意最浓的地方。
昆明市内有一个并不太大的花市,藏在高楼窄巷之中。但很好找到,只要一问,谁都可以指点你。远远的就看到一丛丛花儿流散开来,其实是人怀抱着花,只是花把人遮挡了看不到人,只看到花了,所以好象是花儿在行动。
走得近了,先就闻到一种混合了的馨香,有一点甜味,有一点草的清腥气,还有新鲜的水气,呵呵,这不就是春的气息吗! 再走近了,仿佛走进了花的山花的海。各种各样的花,认识的和不认识,见过的和没见过的;各种各样的颜色,各种各样的香味;会聚在一起,让人心花也怒放了,手舞足蹈不知所措。
每个人像个贪心的孩童,惊叫着从一丛花奔到另一丛花,什么都喜欢,什么都想要捧走,可是刚抓住这红的,又看中了那黄的,接着又为了那紫的放下了这黄的,最后,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该带走哪一丛。
就这样在花市里逛来逛去,是乎要把所有的花儿看在眼里收在心里,或者把自己融进花海里,化在春意里,如果真能这样,也许就可以永远年轻,不会衰老!可是,谁能永远留在春天不经酷暑寒冬呢?谁能永远如春花般灿烂不至花榭叶落呢?我徜徉在花丛中作胡思乱想,忽然看到一家花店供奉着的神龛里,佛正拈花而笑。
住在北教场武警总队,我每次走过莲花池边,就会想起一个人。
曾经涉足秦淮河畔的一名歌妓,手执红牙板块,朱唇轻吟,唱柳词,咏雪月,诉儿女衷肠,谁料,有一日,她被善良的人们称为“红颜祸水”,这人不是别人,是陈圆圆。
大概,我们首先知道陈圆圆这个名字是始自于吴梅村的《圆圆曲》罢。“六军恸哭倶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 ”,“红颜”一词指的就是陈圆圆。陈圆圆是何人?她抵得上“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羽吗?她抵得上“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张良吗?她抵得上拥有百万大军的曹操吗?她抵得上“只识弯弓射大雕”的成吉思汗吗?她抵不上,因为她不过是个弱女子,但是,“六军恸哭俱缟素”即为史实,清兵入关即为史实,吴三桂因而成为汉奸即为史实,可是这些史实来源于何处?吴三桂张口扬言:”报夺妻之恨。”因此吴三桂放清兵入关该是情有可原了,而陈圆圆则罪不可恕,“红颜祸水”于是成为她一生可悲的结局。
其实,“红颜祸水”何止她陈圆圆一人?历史上类似于陈圆圆的女人很多。浣纱女西施该是红颜祸水罢,她使吴王夫差沉迷酒色,不理朝政,终使吴国衰退。貂婵也是祸水,她使董卓和吕布相互残杀,终使煊赫一时的董卓死于非命。杨玉环的丰腴美色,让玄宗魂不守舍,从此不再上早期,终使国家陷入“安史之乱”的困境。如果没有这些美女,兴许这些悲剧就不会过早发生。由此可见,这一切皆是女人的错,而男人是无辜的。难怪有人对“红颜祸水”进行评价,说;“最毒妇人心。”历代有识之士,对于美女是有戒心的,因而美女的结局多是悲惨的。西施的终结并非尾随范蠡而隐居五湖,而被人装入口袋,埋葬到水底。貂婵死于腰斩之不幸。杨玉环于逃乱中被赐予上吊自尽。
其实这一切真是女人的过错吗?西施何尝愿意成为吴王的玩物?貂婵也不愿意搅合在董吕风波之中,杨玉环断不会想到自己成为“安史之乱”的牺牲品。而陈圆圆也一样,她并不想成为“红颜祸水”的角色,她和西施、貂婵以及杨玉环一样,都是当时有权势的男人的利用品。当“红颜”变成“祸水”时,其实她们在为男人们背起一个遭人骂的黑锅。
如果陈圆圆与吴三桂并不相识,至少她不会列入“红颜祸水”的行列。其实,陈圆圆也有自己的梦中情人,他就是当时闻名遐尔的才子冒辟疆。曾经,冒辟疆涉足秦淮,听得河畔乐声缕缕,不禁下马造访,只见陈圆圆绝色妩媚,便有几分动心,后经彼此交流,冒辟疆发觉她言语典雅,举止大方,颇有大家闺秀之风范,根本不似风尘女子,当下对她产生了好感。陈圆圆知是才子冒辟疆,心中仰慕不已。他们如此交往了几次,情投意合,后来双方都有婚嫁之意。然而当时,南明腐败,战乱迭起,冒辟疆之父被俘,冒辟疆一心救父,于是,他和陈圆圆之间的婚事也就耽搁了。然而这一耽搁恰恰影响了陈圆圆的一生。后来,陈圆圆被人劫持,从此音讯全无。冒辟疆后来与董晓宛结识,形成一段姻缘佳话。据说陈圆圆被有权势的人供养着,一日被吴三桂看中。此刻的陈圆圆仅着一份礼物被送给吴三桂,充当以妾为名的玩物。如果把陈圆圆的这种角色换给董晓宛,那么董晓宛一样会变成第二个陈圆圆的,所以说,陈圆圆变成“红颜祸水”只能说这是她的不幸。
吴三桂私放清兵入关,因而得到清王朝统治者的赏识,被封官加禄。后来,吴三桂雄霸云南一方。他疯狂纳入许多年轻貌美的小妾,而此刻的陈圆圆已青春不在,不再受吴三桂宠爱。孤独的陈圆圆已非往昔的陈圆圆,她不再手执红牙板块吟唱男欢女爱的风花雪月,也不再谈起曾经与冒辟疆姻缘佳期的遗憾。她心已死,只剩下被人玩弄得厌倦的外壳以及替吴三桂背着的冤枉的黑锅。后来,陈圆圆到底出家了,削发为尼,终守青灯黄卷,了此残生。
吴三桂后来野心膨胀,想割据一方,但终被朝廷给镇压下去了。凡与吴三桂有关系的人都被斩首。只因陈圆圆早已出家,这才幸免于难。陈圆圆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所以用余下的生命光阴来忏悔自己。其实她哪里知道她才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在漫长的封建社会,女人的社会地位底下,接受的社会教规较多,所以她们只能用徒劳无功的信教来表明自己的清白。
其实吴梅村与陈圆圆有过一定的机缘。陈圆圆年少时曾在吴梅村家生活了一段时间,。在吴梅村的印象中,陈圆圆天资聪颖,琴棋书画无所不能,若生大户人家,定有成就。当陈圆圆忽被人责骂成“红颜祸水”时,吴梅村怎么相信这“红颜”就是陈圆圆呢?况且陈圆圆根本就不是“祸水”的角色。这一点,吴梅村是很清楚的。因此,他写了《圆圆曲》,一是对一名绝代佳人遭受人世的欺凌表示惋叹,二是对不肯承担责任的男人进行嘲讽,三是对一个行将就木的南明王朝的否定。也许当时的人们真的相信陈圆圆的出现正是造成一个王朝颠覆的因由。有权势的人会这么说,御用文人也会这么说,即使陈圆圆想为自己辩白,但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无论你如何为自己辩白,一旦谎言被善良的人们接受时,你注定成为一个蒙受冤屈的可怜者。也许我们这个伟大的民族总是容易被人欺骗着,而这个制造谎言的人却是我们自己。
陈圆圆只不过是普通的一名歌妓,她累了,她有太多的委屈,她何尝会玩弄伎俩?何尝会干涉政治风云?可是,人们偏偏把她卷入其中。也许,这正是陈圆圆的悲剧所在,也正是一个女性的悲剧所在,这悲剧从古到今一直在演绎着。
时间的车轮辗碎了昨日的沧桑,许多幸运或不幸的人都化着人们记忆中淡淡的踪影,这些踪影中有西施的葬水之可悲,有貂婵的腰斩之不幸,有杨玉环的上吊之呜咽,有李师师的吞簪之刚烈,有窦娥的骂天之刻骨,有杜十娘的投江之义愤……陈圆圆与此相比,似乎幸运得多,但这种幸运也不过是一种含泪式的微笑罢了。堕入空门,看破红尘,心如死水,这对于一个钟爱诗情画意的红尘女子来说是多么可悲的事。也许陈圆圆出自于一种无奈,或者说出自于一种逃避。她不过是一名弱女子,她除了这么做,她又能做什么呢?
时间早已把过去的不幸给忘得干干净净,那被湮没的人或事或许永远被埋葬到地下。不过,在我看来,被湮没的并没有简单地消亡,而是躺在我们记忆深处。我们有权利把过去给忘记,但没权利把过去给忽视,因为这里涉及到的不仅仅是一个女权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涉及到一个民族性问题,关键的是我们这个民族太容易健忘。如今,陈圆圆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不过,我总觉得那些遭受人世欺凌的女性一定在黄泉路上呜咽不已,大约这是因为时代没有给予她们一个公正说法的缘故罢。
佛说平常心,佛说无常事。春花秋月终有时,何不以平常心看那无常事!
我们该轻身而来再轻身而去,我虽然久居昆明,也带不走一花一叶,春城的花将永远开在我们心里,永不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