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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索阿的诗

(2018-07-02 22:58:13)

费尔南多·佩索阿诗选 杨子译
 
风很静
 
风很静
轻轻越过荒废的田野。
它好像
是那种……青草由于自身的惊恐
而战栗,而不是由于风。
尽管这温和的,高处的云
在动,但仿佛
是大地在飞快地旋转而云朵只是经过,
由于了不起的高度,走得那么慢。
在这宽广的寂静中
我可以忘记一切——
甚至我难以取消的生命
在我承认的事物里也无处容身。
我的光阴,它虚幻的旅程将用这种方式
品尝真理和现实。
 
在辽阔的白昼连声音都闪亮
 
在辽阔的白昼连声音都闪亮。
他们徘徊在昏暗的宽敞的田野。
    静静的微风沙沙作响。
我曾经渴望像声音一样,与事物为邻
而不是变成事物,一个长出翅膀的因果
    将现实带到远方。
 
 
我在审视无法看见的事物
 
丰饶的乡村上空掠过了庄严的
白云,徒然,流浪,
在一个黑色的瞬间,它从田野中
扬起一阵凉风。
 
迟钝的想象高高地飞在我的灵魂里,
涂黑了我的心灵,但我已经开始求助于
——就像田野求助于自身——白昼的
不完善的生命。
 
我在审视无法看见的事物
 
我在审视无法看见的事物。
天就要黑了,
我所渴望的一切
受阻于墙壁。
 
天空巨大;
我能感觉到上方的树木;
现在,随便一阵风,
树叶都会颤动。
 
一切都在彼岸——
一切,包括我的思想,都在那边。
没有一根晃动的树枝
能将天空变得渺小。
 
 
士兵们走在大军的洪流中
 
士兵们走在大军的
洪流中——在军乐队的指挥下
飞快地前进
他们必须笔调一致。
 
我走在生活的
洪流中  一只神秘的乐队
操纵我而我注定要
继续那迷失方向的前进。
 
边走边睡,我的步伐
就像磨坊主在打盹
伴着磨坊的隆隆巨响。
我昏睡,但感觉到我在前进。
 
 
变得伟大,变得纯粹
 
让你的一切变得伟大,变得纯粹,一点也不、
夸张,什么也不拒绝。
在万物中安然无恙。你将属于你的一切
    注入到最渺小的事物中。
就像那  盈满的月亮  照耀着
    四面八方,因为她住在天上。
 
 
疯 子
 
对着星光灿烂的天空说话
越过栅栏,越过他的伤痛
也许还做着和我一样的梦……
天哪,他的话多么诚实!
 
陋室的栅栏
把他和天地隔开了……
将手伸向栅栏,用非人的声音
大喊大叫……
 
死亡是道路拐弯
 
死亡是道路拐弯,死,不是
别的,只是从视线中退出。
我听见,你走在前边,
像我一样真实。
 
大地是天空筑成的。
谎言可以永存吗?不可能。
谁也不曾迷失。
一切是真理,也是道路。
 
我在审视无法看见的事物
 
我在审视无法看见的事物。
天就要黑了,
我所渴望的一切
受阻于墙壁。
 
天空巨大;
我能感觉到上方的树木;
现在,随便一阵风,
树叶都会颤动。
 
一切都在彼岸——
一切,包括我的思想,都在那边。
没有一根晃动的树枝
能将天空变得渺小。
 
大神秘栖息在
 
大神秘栖息在
我生命的门槛上,
贪心的大麻雀在门槛上
跳跃,坐下,密切监视着


尔瓦罗·德·岗波斯:向惠特曼致敬
 
呜呼,无限的葡萄牙,1915年,6月11日……
呜呼!
此地,立足葡萄牙,心系万千时代,
我向你致敬,沃尔特,我向你致敬,我宇宙的兄弟,
我,戴单片眼镜,紧束外衣,
我并非配不上你,沃尔特,你很清楚,
我并非配不上你,足以向你所不是的那人致意……
我,天生如此倦怠,如此容易厌烦,
我是你的,你很清楚,理解你并爱你,
虽然我并不认识你,生于你死的年份,
我知道你也爱我,识得我,我觉得欢喜。
我知道你识得我,你思量并解释我,
我知道这就是我,无论在出生10年之前的布鲁克林渡口,
还是踟蹰于欧鲁大街,想着欧鲁大街之外的一切,
正如你感觉一切,我也一样,我们紧紧地握手,
紧紧地握手,沃尔特,紧紧地握手,宇宙在灵魂里起舞。
噢绝对具象的歌者,总是现代而永恒
碎散宇宙火热的情妇,
在逆境中摩挲自己的伟大鸡奸者,
因为石头、树木、人类和职业而有性,
偶逢的路途,或片刻观察引燃的情欲,
狂喜于知晓一切内涵,
我的腾跃入死亡渊薮的大英雄,
咆哮、尖叫、怒号着问候上帝!
万物残暴而柔情的兄弟之爱的歌者,
伟大的流行病民主主义者,传染了众人的身心,
每个行动的狂欢节,一切意图的酒神祭,
所有冲动的双生兄弟,
被迫机械化的世界的让·雅克·卢梭,
逃离浮游肉体之惩罚的荷马,
感受迈进蒸汽时代的,莎士比亚,
弥尔顿—雪莱,地平线上电的未来!千姿万态的梦魇,
穿透物力的痉挛,
全宇宙的皮条客,
整个太阳系的娼妓……
多少次我亲吻你的小像!
你如今所在之处(我不知道那是哪儿,但那是上帝)
感觉得到,我知道你感觉得到,而我的亲吻更加热烈(以我的血肉)
你喜欢它们,老朋友,你从远处感谢我——
我很清楚,无论你对我说什么,都令我心神安悦;
某种抽象、模糊的竖起在我灵魂深处。
你没有什么迷人——但巨大而健硕,
面对宇宙你乃以女人的姿态,
每一片草,每一块石头,每一个人对你都是一个宇宙。
我的老沃尔特,我伟大的同志,evohé!(注:古代祭祀时女巫对酒神的欢呼)
我属于你释放的感官巴库斯式的疯狂,
我是你的,从我双足的感觉到梦中的恶心,
我是你的,看着我——在上帝与我对视的地方:
从内看向外……你占卜我的身体,看穿我的灵魂——
你刚好抓住它,通过它的眼睛进入肉体——
看着我:你知道我,阿尔瓦罗·德·岗波斯,船舶工程师,
感受主义诗人,
不是你的学徒,也不是你的朋友,不是你的歌手,
你知道我就是你,你为此而高兴!
我无法通读你的诗篇……那里有太丰富的感觉……
我穿越你的诗句仿佛穿越人群,
嗅着汗水、油,人类和机械运动。
某一时刻,读着它们,我分辨不出是阅读还是活着,
我不知道我真实的位置是在此世界还是你的诗里,
我不知道我正站立在潮湿的泥地,
还是头朝下,悬挂于某个车间,
自你纷至沓来的灵感的天花板,
自你不可接近的强度的天花板正中。
为我打开所有的门!
我必须强行进去!
我的通行证?沃尔特·惠特曼!
但我不给出任何通行证……
我无需解释……
如果必须如此,我就撞开这些门……
是的,我,纤弱而文明的我,撞开些门,
此刻我全然不再纤弱和文明,
我是我,肉与骨的思考的宇宙,想要进去
并且得强行进去,因为当我想进去我就是上帝!
把这垃圾从我面前扫除!
为我把这些情绪锁进抽屉!
滚开,你们政客,文学家,
你们温和的商人、警察、妓女、皮条客,
所有这些死亡的词语,并非赠与生活的精神。
赠与生活的精神这一刻就是我!
别让婊子养的挡我的道!
我的道路去向外部的无限直至完结!
能否达到终点,这不在于你,
而在于我,在于上帝——在于“无限”这个词对我的含义……
前进!
策马前驱!
我受到鞭策,我是我自己的坐骑,
因为我,既然愿意与上帝同构,
就可以成为一切,或者空无,或者任何事物,
只要我乐意……不与任何人相干……
震怒的疯狂!要哀嚎、要蹦跳,
咆哮,胡言乱语,跳跃,翻筋斗,我的身体大叫,
要紧绑在车轮上被碾压,
要卷入即将击落的回旋的鞭绳,
要做所有狗的婊子,而它们还不满足,
要做所有机器的驶轮,而它们的速度有限,
要做那个被压碎的,被抛弃的,脱位的,完成的,
来和我一起舞蹈这愤怒,沃尔特,在另一个世界,
在土风舞中与我一起摇摆,撞击星体,
和我一起筋疲力尽摔倒在地,
和我一起疯子般撞向墙壁,
和我一起崩溃,一起碎裂,
融于一切,穿过一切,环绕一切,在一切之外,
在灵魂的大漩涡中激起身体抽象的狂怒……
驾!让我们出发!
即使上帝亲自阻止,我们也义无反顾
让我们前进而无需离开
无限!宇宙!不进之进!有什么要紧?
(让我摘下领带,解开衣领。
你难以活力充沛,当文明圈着你的脖子。)
好了现在,离开,前进!
在欧洲所有城市行进的火焰的队列中,
在工业、贸易和闲暇的伟大军事游行中,
在伟大的奔跑,伟大的上升,伟大的衰落中,
雷鸣,跳跃,万物与我一起跳跃,
我蹦跳起来向你致敬,
我大声吼叫向你致敬,
我挣断锁链向你致敬,跳跃,倒立,高喊!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寄送给你
我腾跃的诗歌,我蹦跳的诗歌,我抽搐的诗歌,
我歇斯底里的进攻的诗歌,
拖拽我神经的大车的诗歌。
我的跌倒激励着我,
难以呼吸,不得不双脚站立,
这些诗歌是我无法从生存中炸裂。
为我打开所有窗户!
为我拔掉所有的门闩!
把整个房子拉到我头顶!
我想自由地生活在空气中,
我想拥有身体之外的姿态,
我想奔跑如同雨水冲刷墙壁,
我想在宽阔的大街上被践踏如卵石,
我想像重物下沉沉入深渊的海底,
连同某种外在于我的肉欲!
我不要门闩!
我不要保险箱的锁!
我要被添加,被掺和,被带走,
我要做另一些人疼痛的归属,
要从小木匣里被倾倒,
要被掷入大海,
要他们来家里找寻我,怀着猥亵的意图,
这样我就不会总是安静地坐在这里,
这样我就不会仅仅写下这些诗歌!
我不要世界的间隙!
我要物质的交互和连接!
我要肉体成为像灵魂一样东西,
即是动力学,也是静力学!
我要飞翔然后从高空坠落!
被投掷如一颗手榴弹!
行走至……被带到……
我和一切的终点的抽象的顶峰!
钢铁与发动机的高潮!
没有台阶的加速自动扶梯!
水泵让我可感觉的内脏起锚!
为我戴上镣铐,这样我可以破坏它们,
这样我可以咬破它们用碎裂唇齿,
血液喷涌,带着受虐狂的快乐!
海员们捆住我,
幽暗的手在黑暗中攫紧我,
为了感觉你我每一刻都在死去,
我的灵魂让自己舔舐私人囚室的地板。
不可能的旋转木马勾画我的恶意。
跳,蹦窜,咬紧你齿间的马嚼子,
我抽动的焦虑,炭火中钢铁的佩戈萨斯(1)
我机械时代的命运模糊不清的泊位!
他叫做沃尔特:
开向一切的门!
通往一切的桥梁!
到达一切的高速公路!
你杂食者的灵魂,
你的灵魂是鸟,是鱼,是猛兽,是男人,是女人,
是数字2当2存在,
是1变成2当2是1,
是箭,是光线,是空间,
是拥抱,是关联,是性和德克萨斯,卡洛琳娜和纽约,
是黄昏的布鲁克林渡口,
是布鲁克林渡口的启程和回返,
自由!民主!远方的20世纪!
轰!轰!轰!轰!轰!
轰!
你存在,你看见,你听到,
你是主体和客体,主动和被动,
这里,那里,你无处不在,
包含每一种情感可能性的界限,
一切未来事物的坐标,
可想象的所有客体的标界,那就是你!
你是时间,
是须臾,
是一刹!
你被添加,被释放,被展开,被发送,
你添加,释放,展开,发送,
你,添加者,解放者,展开者,发送者,
所有信件上的印章,
所有地址里的名字,
货物发出,退回,随后是……
感觉的列车以灵魂时速飞奔,
每小时,每分,每秒,轰!
此刻我接近死亡,眼前的一切无比清晰,
伟大的解放者,我恭顺地归属你。
毫无疑问我的个性有个终点。
毫无疑问当你表达,就渴望表达一切
而如今,回顾往昔,我仅遭逢某种焦灼——
缺乏你那超越自我的宁静,
你的自由如繁星布满无限之夜。
也许我来此世上并无使命。
因此我将叫喊,
为这向你致敬的喧哗和振聋发聩的恩惠,
宇宙中爬满蚁虫的人性,
一切表达情感的方式,
所有思想的形状,
所有转子、齿轮、灵魂的活塞。
因此我大声疾呼,
在自我向你炫耀的致意中,
连同某种阿尔加维人的形而上学和现实,
连同毫无关联的过往事物内心的纷乱。
你好,敬礼,永生,噢伟大的阿波罗私生子,
九缪司和仁慈的热情而无能的情人,
从奥林波斯驶向我们的缆车,从我们到奥林波斯。
Fernando Pessoa,1915
注:(1) Pegasus,希腊神话中有翼的神马,生于美杜莎之血,是缪司的坐骑,飞扬的想象力之象征。
(黄茜 译)
 




费尔南多·佩索阿:安提诺乌斯(Antinous)
 
雨直落入哈德良的灵魂。
那男孩死了,
全身赤裸地,躺在低低的卧榻上
在哈德良眼里,
死亡的月食正射出微光。
死去的男孩躺在那里,窗外黑夜
侵蚀了白天。低垂的雨仿佛自然
病态的恐惧,当她夺走他的生命。
穿过头脑里过往欢欣的长廊
每一寸记忆的光线暗淡无光。
噢从前紧握哈德良双手的温暖的手
如今已变得冰凉!
噢从前饰带紧束的美发!
噢太别致的鹿眼!
噢赤裸柔美的男性身体
仿佛堕入人间的神!
噢微张的红唇曾以玷污艺术之
变幻万端猛击欲望的底座!
无法命名的事物中间巧妙的手指!
噢舌尖,对抗着舌尖,悸动的双眉燃烧着!
噢罪恶欲望的荣光枕在狂怒的
意识漫溢的悬置里!
这一切如今已不再。
雨是静的,皇帝陷入
卧榻。他的悲伤是对众神的
愤怒,他们夺走他们赋予的生命,
毁坏他们创造的美。
他啜泣着,感到每一个未来的岁月
都在未来之外凝视着他。
他的爱已充斥了宇宙。
一千只尚未出生的眼睛为他的痛苦而啜泣。
安提诺乌斯死了,永远地死了,
永远地死了而爱情悲悔着。
那维纳斯,安东尼斯的情人,
再次看见他活着,复又死去,
此刻将她倾覆天空的悲伤与
哈德良的痛苦混合。
阿波罗亦伤感因为他象牙般
躯体的偷取者如今手足冰凉。
覆盖他赤裸前胸的亲吻无谓地
哀求生命重新睁开他的双眼,让这
爱的坚壁深垒,从脉管中感受到
这热吻。如今不再有爱抚之手
快乐地领会那身体色情的学问。
雨落下来,他躺在那里仿佛
某人遗忘了所有爱的姿态
醒着等候它们返回。
但他邪恶的艺术已与死亡为伴:
他与她(死亡)同卧,她的性无法感动他,
她并非冰凉的手,也无法将他点燃。
他的脸颊上栖着玫瑰与百合。
他快乐的双眼时而悲哀。他说
在他亲近的放纵里,所求之爱
常常比爱本身所是的更多,“吻
我的眼脸直到紧闭的双眼感到
它们仿佛吻在我的心床。”
噢哈德良,如今怎奈你寒冷的人生?
是什么让你做一个皇帝?
他的死为你的疆土
披上惨淡的尸衣。
如今你的夜晚是寡居的爱与亲吻,
你的白日被掳走了夜的静候,
你的唇齿失语,你的福佑
不再与生命同等,将你的王国
与爱的大胆的温柔匹配。
如今你的大门在美与快乐前紧闭。
将灰烬撒向你的头颅!
瞧,抬起眼睛看那可爱的男孩!
他赤身躺在充满记忆的欢床;
他躺在你手边一丝不挂。
他习惯于你摇摆的感官直到烦腻,
而更多的烦腻变成新奇,他恼怒于
从未厌倦直到你七孔流血。
他的手与嘴唇知晓罪恶的
音阶,疼痛地追随你力竭的脊柱。
有时它让你感到在沉溺的放纵
每一次新的紧张中一切皆空。
然后他仍会将新的幻象之罪
带向你颤抖的肉体,而你会战栗地
倒向软垫,感觉在头脑中无比安静。
“我的爱美而忧伤。
他的艺术,在爱的艺术中最渎神,
在色情的怒火里最温柔。
如今尼罗河抛弃了他,永恒的尼罗河。
锁在他身下死亡青白色的酬报
如今与我们的怜悯作悲哀的争斗。”
即便当他回想,那仅只成为记忆的
色情也会立刻复活并攻占
他的感性,他的身体颤抖着直到
一切重又变回原样。
死去的身体从床上坐起,踩着他
每一根被抛弃和崩裂的神经。
一只充溢着爱的,隐形的手
在他情欲的每一个入口
施与瞬息飞掠的恩爱,然而却
留下足够多以使他最后的神经淌血,
噢甜蜜而残酷的帕提亚幻觉!
他起身,恼怒地看着他的情人,
已逝者如今只能爱无人所知之物。
他冰冷的嘴唇吻遍了那身体——
他难以留存暖意的嘴唇,如今
与他们共同领悟的死亡如此默契;
而他的双唇像冰样麻木,瞧!
他无法从尸体的寒意中品尝死亡,
然而看起来这两人似乎都死了或者都活着,
而爱仍是存在与动力。
他的唇停息于另一片唇冷漠的倦意。
但不足的呼吸教他的嘴唇记起
在他与他爱的男孩之间,那层来自
众神的薄雾正在蔓延。他懒散
轻敲的指尖,仍期待着
这忧郁情绪的肉身的回应。
那被热吻的异教之神已然死去!
他双臂伸向天堂应在的地方,
恳求众神理会他的苦楚。
看,听!我们欢乐与悲伤神圣的
守护者!听!他将放弃他的帝国。
他将生活在沙漠,被滚烫的沙
烤干,他将成为乞丐或奴隶;
但是让那男孩重回渴望的双臂!
离开他的坟墓!
掳走世间所有女性之美!
掳去远方并将它撕裂若你愿意!
但是,因为甜美的加米尼德,那朱庇特认为
极美,而赫柏选中他为
盛大节日斟上美酒,撒播他
柔美的罪恶去向任何孕育新生之地——
冰冷的温柔拥抱化为
尘土,哦众神之父!留住这男孩
他雪白的身体和他的金发。
也许他能做你全新的加米尼德,
你从哈德良的双臂中偷走了这美。
他曾是与情欲嬉戏的小猫,与
他的,哈德良的情欲玩耍,有时成双,
有时独自,如今却分离,如今独个滋长,
如今远离放纵,情欲中的情欲无限推迟,
如今并不圆睁双眼注视,而是斜斜地
轻跳在它未满足的期待周围;
然后柔软地紧握,然后愤怒地握着,
却嬉笑,却严肃地玩耍,却躺在
情欲之眼凝视的一侧,却窥看
在他情欲的锁里怎样带走。
时间从他们纠缠的手边滑走,
光阴溜过他们缠绕的四肢。
他的双臂是死叶,而他的是冷的钢箍,
他的嘴唇是杯子,他的是啜泣的物,
他的双眼闭得太紧,他的又睁得太开,
他的姿态仿佛没有思想会发生,
他的却是羽毛,是轻轻的鞭。
他们坚守的爱像宗教
让众神屈服于他们的存在。
有时他被装扮,被穿上
半身戏服,如今这被摆设的赤裸
模仿着某些神祗
对雕塑家来说永恒的体魄。
他是维纳斯从海中升起;
他是阿波罗,象牙白和金黄;
如今朱庇特让他参与嘲讽的判决
他足下被奴役的情人;
如今他是被蒙恩者执行的典礼,
在永恒的重置的神秘里。
如今任何人都可做他。
哦白色的否定!
哦金发的,月般清冷的可爱!
太清冷!太清冷!而爱与他一样冷。
爱在他罪恶的记忆中漫步
如同漫步于迷宫,在痛与乐的疯狂中,
呼叫他的名字令他醒来,
微笑他图画般的来临,
不是心而是脸庞在黄昏里——
它们只有闪耀的阴影的形式。
雨再次像模糊的痛苦升起
却把湿感放入了空气。
突然皇帝以为
他从远处看见了这屋子及其中一切。
他看见卧榻,男孩和他自己的身体
投影在卧榻上,而他拥有了
比自己更清晰的在场,并无声地
说着这些话,说给他灵魂的恐惧:
“我将为你建一座塑像,它将是
无限惊讶的未来里我
爱的证据,它见证你的美
和美对感官的吞噬,
虽然死亡裸露的精细之手
从我们的爱之上揭走了帝国与生活,
而这情欲的雕塑之魂将在未来
生出精灵,不管时代愿意与否,
都将,像一个诅咒般的神祗对人世的恩赐
无可避免地把那精神继承。
是的,我要建造你的雕像,
放置在你的墓前。让时间
用它精致而黯淡的罪行
吞噬它的光泽,或者用人的暴力
将它的整一与在场磨成碎块。
是的,就这样!我们的爱将如此坚定地
站立在你与我们的雕像中,仿佛神的命运,
或者我们的爱不具体也无法具体的本质
像一声螺号穿洋越海,
从一个大陆传到另一个大陆,
我们的爱会说出它的快乐和悲哀,混合着死亡,
战胜无限与永恒!
爱的记忆将缝合年岁。
它将从过去里苍白地显现,变得
永恒,如同古希腊的胜利,
未来将在每一个不能分享
我们的爱的心灵里撒下愤怒。
然而这一切不被需要,你曾是
熏香了我生命的红色花朵,
我欢喜眉梢的花环,
我灵魂祭坛上燃烧的热情!
你是否会在嘲弄死亡的棺盖下
微笑地看着这一切,并猜想
我为此应该为了你明亮的失去
而与诸神争辩;
这明亮的在场中别无他物,除了我空洞的
悲伤和你醒觉的笑,半是为了悼慰
我梦境般痛苦禁止去希望的。”
于是他走开,像等待中的情人,
踟蹰于他暗淡而不安的思虑。
如今他的希望是一大块意志
注定要变成存在,如今他感觉自己是瞎的
在那些无法定义的渴望面前。
当爱遇到死我们不知所感。
当死挫败了爱我们不知所知。
如今他怀疑希望,又希望怀疑。
如今他的想愿梦见这梦的意义确实轻忽,
凝结成一个阴郁的空洞。
然后众神再次煽动起爱的黑火。
“你的死给了我新的情欲——
想望永恒的肉体的情欲。”
我将信任我的帝国
而那些高高在上的神,让我成为王的神,
将不会从这更真的生活里隐退。
我愿你永远地活着,你新鲜的
剪影站立在他们更好的土地上,
更美或与从前一样美,因为
我们的希望不会损毁任何事,
我们伴随着改变,时间与争执的痛苦和心。
爱,我的爱!你已然为神。
我的这思绪,我相信愿想
是一种视觉,而非希望,允许我
在大神身旁,爱我的爱并给出
不死的心,以想望的名义——
以强烈的想望,它们已满溢至整个帝国——
真实事物的视像,在
我们被生活囚禁的生活之外,在感官界定的感性之外。
是的,我想要你是的你
已然是。你已完美地行走在
奥林匹斯山上,然而你
因无需过分地装扮而达到
完美,本身便已无可挑剔。
我的心像晨光中的鸟儿般歌唱。
来自神祗的伟大愿想降临我,
在我的心中搅动起更微妙的情感,
不再想念你那诡谲的恶,
转而想念你的速朽。
我爱!我爱!我的神之爱!让我吻上
你冰冷的双唇你温热的唇如今已不朽,
在死亡之门的欢悦中向你招手,
因对神来说死之门便是生命之门。
于是,你在记忆中已然为神,
已然是我所建造的雕像——
那部分的我,仿佛无垠之海,
在我身中围捕了一个火红的国度
比我权杖之下所有土地和人民之和
都要宽广。于是你就是我,
在奥林匹斯广袤的伸展中,这伸展背叛了
显现于小溪和林间空地,显现于
不同时日永恒的钟点的,万能的神。
我爱,你如此坚强,
你的身体仿佛还未被死亡占领,
高耸于无尽的沉默
这沉默包围着生活与它速朽的宝藏。
即便是仍活着,你肉体的轮廓
也有神的风姿。我爱
不允许这肉身的存在残退,
或显现那鲜活存在的一丁点错误。
信仰出现又消退,激情会逝去,
其余的一切或许外在于时间之梦,
但仅由你的身体创造的,我们的爱情,将会
跨越无尽的草地,从快乐之源泉到快乐之源。
如果没有奥林匹斯山存在,我的爱
会为你建造一座,在那里你唯一的神将显现,
而我是你唯一的爱慕者,我愿做你
在无限时空中唯一的爱慕者。
一个神圣宇宙对爱与我,对
我所愿的你来说就已足够。
拥有你是神祗所为之事,而凝视你
是永生最大的快乐。
哦爱,我的爱,在我对奥利波斯
强烈的爱的意愿中醒来,做那最年轻的
神,他蜂蜜色的头发掳走了
神圣的眼睛!正如你曾在世间,亦
漫游于天堂,和更年长的神一起,
你是快乐的囚徒,而我在尘世间
为你不死的形体塑像。
你不朽的雕像
将不会用石头,而是用我巨大的遗憾
筑成,因这遗憾爱才能不朽。
我的悲伤奉你为神,将
你的赤身,置放在俯瞰未来
时光之海的胸墙上。
一些人会说我们的爱尽是恶与罪。
另一些反对我们的名,像石头般,
磨砺他们对美的憎恶之刀,为
我们的名戴上枷锁,脚手架和篱桩
在那之上会生出我们未出生的兄弟。
而我们的出现,像永恒的清晨,
总是回归美的时辰,在爱的
东方闪耀,并成为未来神祗的
圣殿,教人类无以嘲笑。
这雕像融合了你和我。
我们双重的存在结合在
那完美的身躯里,这雕像,我的爱,
在爱中超越了俗世生命,
上升为神,远远地伫立在
时光的争斗与易逝的激情之外。
在时日尽头,当朱庇特重新出生,
加尼米德再次在盛大的节日上斟酒,
我们许能看见我们双重的灵魂从死亡手里释放,
再次变为爱,欢乐和痛,
生命——所有美与罪恶和情欲,
所有肉体更高贵之处,被呈现的肉体。
若我们的记忆腐坏为尘土,
在年岁的终结的伟大竞赛中,
我们双重的身影将再次站起。”
仍在下雨。但缓慢踏入的夜晚
合拢了每个疲惫的眼脸。
对自我与灵魂的意识
在增长,仿佛晦暗雨中的风景,雨。
皇帝静静地躺着,如此静
他竟忘了他躺在何处,那仍旧
咸在唇边的哀来自何处。
一切变得那么远,仿佛卷轴
滚向远处。他感觉之物仿佛月亮
周围的微光的裂痕当夜晚哭泣。
他的头藏入双臂,这二人
躺在卧榻上,彼此毫无感觉。
他紧闭的眼睛仿佛向他睁着,看向
赤裸的地板,黑暗,冷,悲伤且毫无意义。
他疼痛的呼吸是他的感官所能知道的一切。
在下坠的黑暗之外玻璃窗上升又
下降。一个声音在下方庭院晕倒。
而国王睡着了。
众神赶来,
带走了什么,没有谁知道,
他怎样屈服于力量与安息看不见的手臂。
1915,里斯本
(黄茜 译)
 



 
十四行诗选
《35首十四行诗》的前十首
译/佚名
 
1
 
我们或说,或写,或做,然而你得承认
我们不曾显现。我们所是
无法被言说、注入文字。
灵魂无限遥远
无论我们赋予思想多少意志
去成为灵魂并且引其向外,
我们的心灵始终孤立。
我们被忽视于自身显示之处;
灵魂之间的深渊无可通约,
无论思想的伎俩、无懈可击的骗术。
对于自我,我们缄默
当我们一度向思想作出存在的表态。
我们是 :自身的幻梦,闪烁的魂影
且相互之间,梦着他人之梦。
 
2
 
如果生命中显见的欢乐
为震颤的肉体感知所定义的
被一览无遗的映像和混同肉欲的眼球看清
欢乐、肉欲和欢愉只不过一个巨大的镜子。
也许真理之躯非肉眼可见
表象甚至如其所外表所是
也许我们亲昵、黑暗、模糊、温暖的“看见”
不过蒙着眼时视野的痉挛。
思想的活力从何谈起?虚无。
我们所见的全部抑或虚妄
抑或其他事物不为人知的存在
腐烂成我们的思想。正是这
带走我生活中惶然的痛感:
那令我们寻觅和哭泣的事物所赋予
深抵肉体的灵魂敌意
 
3
 
当我由衷想到我全部的人生
不会多于一行贫瘠的诗句,
在时间流逝中未来的目光将透过
这纸薄笺而非我赤裸的灵魂
更清楚地感受我
当我想见写下将使我看见
以后某些时候的好读者
对我的某些想法有所感念
那确也不比我随风而逝的灵魂盐粒;
对世界自身的一缕愤怒亦因此明智,
它扼住我的灵魂,使它盘旋于
绝望臆测的暗夜恐惧中
而我,一缕愤怒的意识
没有词语,甚至它们渗水的废墟
 
4
 
我不能想你已一片片腐烂
然而你是这样,逝去多年
却仍活在我全部的想象中
你,在我生命中的部分,从未流逝
从未。我已定格了你美丽的时刻——
你渐褪的笑,你翘首的吻,
记忆已令心灵领受它的责任——
与你相认,在那一度的不朽中。
但当我来到你长眠之处,看到
野花无视你,不受责备;
荒草蔓延它肆意的爪子,年深日久
在石碑上摹写 你的名字,
我便不知如何去感觉,去面对
你宿命里封藏的材质。
 
5
 
我怎样才能思考,使思想有所作为
当每日所需促狭地迫使
额外的娱乐痛切缩减,
我的灵魂震惊于日常工作
贪婪的胃口?我怎样才能让思想
停驻于它的义务:我的灵魂生来即为思索
它必须如此,每当某个时刻对某个想法的质疑
恰能迎合它暗示的即时之欲?
我为迎娶缪斯贮积的钱币
和随着日益临近的伟大时刻建造的家园
为日用所需日益消耗
而我自觉是永恒的囚徒
像名副其实的有罪基督徒,日日迫于肉欲
自食恶果,失去天堂的爱宠
 
6
 
像一个蹩脚演说家 满口陈词滥调
以牵强的热度游说自己的意图
而且,像一个时钟,被虚无的意志拧紧
那本该是一场内在本能的壮举;
抑或散文的机智,诗人生涩地使用
失掉诗节精妙的乐感之后
又进行本该摒弃的无用修缮
藉迥异的说法博取缪斯的欢心;
我学着去爱或者去恨;
意识囿于某个节制情感的想法
隔开情感与我,
即使其本质狂野;
正如没有河流奢谈游泳的人,
离技巧最近,却也最远。
 
7
 
你的话折磨我,你对此——
死亡将清空我所有思想
罕少悲伤。我感到痛苦,并非不信你
而是无法不信你不会。
会幸存么——我那星辉斑斓的部分
在那恒久的星辰之畔?
命运因此从来不公。而什么真理
阻碍这一命运不公的说法被相信?
猜想不能符合眼前的世界
就用它思维的罩衫弥合、覆盖
抑或以它臃肿的打扮伪造另一种现实
(在它之外这谎言昭然若揭);
因此一切成为不可能,怠惰的想法也许
减少思绪游弋,自知——自欺,令人沮丧。
 
8
 
我们灵魂的面容之上,
戴有多少层面具,而何时
当其为舒活筋骨将面具脱下
能明白假面尽褪面色亦无华?
真的面具并不觉其在面具之内
而是能透过有面具的双眼看清它本身。
任何意识接纳这项命题
常需睡眠这一纽带。
如婴孩被自己的镜像吓坏
我们的灵魂,如孩童,迷茫无措
把他者强置于它们明显的嘲弄之上
在遗忘的线索中得一个完整现实。
而且,当某一想法能卸下我们灵魂的假面,
它自身也无法与之素颜相对。
 
9
 
呵,闲散之人乐得清闲!
而我游手好闲皆因痛恨自己
置身行为的迷梦,在预定的举动始料未及
的错误鼓点上。
如猛兽自陷牢笼,
行动的意志束缚行动,
无所作为的绝望怒火萦于脑际
且怒火肆虐涣散心神
如有人陷入阴险的流沙
每传递一个手势更使人深陷
挣扎无益,手抬不起
虽然只是更慢地失去,我们终会精力枯竭。
如是每天于我,一样的死水人生
重新活过是为明日重新过活。
 
10
 
睡前我和心灵交谈,如对待婴孩
我讲述第二日的空白许诺
是这些话使它入睡,而非
某个想法的理智指令。因为
如果在意理智,它难道不愿意醒着
并进一步询问明天的愉悦?
它难道不会迫近话语的边缘,接受
这许诺丈量的每一分赠予?因此
倘或它睡去,这正是它唯一的关心,
那许诺的欢乐幸而有此催眠之用。
亦如未见果实,仍须感激提前到来的花朵
对于不太乐观的人,这最令人欢欣。
以这种自我欺骗的方式,我拘役心灵
纵然自欺本身便是心灵的部分。
 
 
多情的牧羊人
 
1
在拥有你之前
我如平静的僧侣爱慕基督一般
倾慕自然
现在我爱着自然
如同平静的僧侣爱着圣母,
虔诚地、自我地、一如既往地,
但又更亲密与动人。
和你一起穿过田野来到
河边,我将河水看得更真切;
坐在你身旁看云
我也能看得更明晰——
你没夺走我的自然
你改变了它……
你把自然带到我身边
因为你的存在,我把它看得更明白,但又如常
因为你爱我,我便用同样的方式去爱它,但更情深
因为你选择了我去拥有你、爱你,
我的双眼便久久将它凝视
对其他所有视如不见
我不后悔我曾不同
只因我从未改变
 
2
春夜的月亮高悬
想起你,我才是完整的自己
奔过旷野的微风与我相遇
想起你,呢喃你的名字;我不再是我:我是幸福的
明天你会来吧,你会同我一道去采花,沿着田垄,
而我将和你一起去田间,看你采花。
我已经望见明天在采花的你,和我一起,沿着
一道道田垄
但只有当明天你真的来到田间,同我一道采花,
那之于我才是快乐和真实
 
3
现在我感觉到了爱
便开始对香气着迷。
过去我对芳香的花不感兴趣
可现在我感受花香,就像瞧一样新东西。
我知道她们从来馥郁,如同清楚她们的存在
这些事情一眼便知。
但现在我感受她们时,总和着后脑传来的呼吸。
今天,花儿用芳醇将我饱餐
今天我不时惊醒,在看见之前嗅见。
 
4
每一天我都同欢乐和悲伤一起醒来,
从前我醒来时不带一丝情绪,我只醒来。
我快乐而悲伤,因为我将梦尽数丢失
因为我也许与我的梦处在同一个现实。
我不知如何去面对我的情绪。
我不知我为何形单影只。
我想她说点什么随便什么,去再一次唤醒我。
爱情中的人和从前不同了,
但他除了自己,又谁都不是。
 
5
爱情是陪伴。
我已经不知如何独自赶路,
因为我已不能再独行。
一种有形的思绪催促我走快些
看少些,但同时又让我想看尽一切。
她的缺席对我甚至已是陪伴。
我爱她,爱到不知如何将她渴求。
见不到她,我便在脑中将她勾绘,我结实得如同高大的树。
可看见她时我会颤抖,她不在时我的所思
所想,都不知溜向了何方。
一切将我遗弃的力量组成了我的全部。
而一切现实,都如同嵌有她面孔的向日葵,将我审视。
 
6
我彻夜无眠,看着她在每个角落,都出现的身影,
每一次,我都用与相遇不同的方式将她端详。
我把关于她同我说话时模样的回忆,变成念想
而在每一分念想里,她都因相似而迥异
爱就是想。
因为想她,我几乎忘记了去感觉
我不清楚我想要什么,想跟她要什么,可除了她
我想不了别的什么。
我拥有的,是一场巨大而欢快的分神
想遇见她时
我又情愿不与她相遇,
只是为了之后,不与她分离。
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也不想知道我想要什么,我只
想她。
我不求任何人做任何事,也不求她,我只思念。
 
7
也许看得清楚的那个人没有知觉,
也不会因超乎寻常而欣喜。
因为对待万事都需要方式,
每样东西也都有自己的方式,爱情亦是。
能望穿乱草看见田野的人,
无须幻觉去帮忙感知。
我爱过,但从未被爱,并直到末尾才明白,
因为被爱只是偶然,而非与生俱来。
她一如从前美丽,无论发丝还是双唇
我也一如从前,在田野里伶仃一人。
就好像我本深埋头颅,
想到这,便将头颅高高昂起
让镀金的太阳为我拭干,无法止住的泪欲
田野无垠,而爱意于心底埋藏地、又是如此之深……!
我看见,然后遗忘,就像沧海转眼桑田,落叶纷飞
因为在感受,我无法开口
我如同聆听旁人一般聆听自己,
谈到她时,我的声音就好像她在说话。
她的头发金黄,有如烈日下的麦浪,
她唇间吐出的话语,仿佛不止是词句。
我笑了,牙齿明亮,如水底卵石
 
8
多情的牧羊人丢失了牧羊杖
羊儿走散在山坡上
他因陷入沉思而未吹响牧笛
没人来也没人去。他再也找不回牧羊杖
别人将他咒骂,又帮他召聚群羊
其实,从没有一个人,爱过他。
从山坡上、也从伪装的真实里起身,他看到了一切;
巨大的山谷,充斥着无尽的浓绿
高大的远山,真实过一切情感
现实的全部,和天空、微风、田野一起存在
(空气再一次地,冲进他闷窒已久的肺叶)
他再次感觉到了胸腔里
裹挟而入的自由,只是这一次,交杂着痛楚。
(周雪飞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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