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忽略表达善意

文/连谏

    搬新家后，黄昏将近时我喜欢依在阳台上，看城市的街道，看熙攘的人来人往，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即将归家的松弛和喜悦，黄昏阑珊，除了贪玩的孩子，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周围的窗子渐次亮起，那些浓郁的人间暖情，关闭在每一扇窗子内。

    很是偶然地看到对面单元阳台上的小女孩，干净剔透，她个子不高，那双眼睛刚能露在阳台上面，如果她努力跳了一下，那一定是楼下的孩子们发出了快乐的叫喊。她那么小，看上去不过五岁左右的样子。

    她向我这边张望，我想她一定也看到我了，于是我把手竖在耳朵上，做个小白兔蹦跳的姿势，我能感觉到她的笑，像雨后的花瓣，璀璨明媚。我趴在阳台上和她对望，两个单元间隔了些距离，说话太费力，我就用手势逗她玩，她看着我静静地笑，看得出她的手势表达不是很好，总是一伸手，又羞涩地缩了回去。

    后来，她母亲到了阳台上，大约是叫她进去吃晚饭，我冲她扬了扬手，表示再见，她别着小小的脑袋，恋恋地望着，忽然地扬起了手，向我表示再见，虽然她的手被妈妈飞快地捉了回去，可是，我还是看见了她没有拇指的右手。

    我的心，忽然地疼了一下，手就那么扬着，久久地没有收回。

    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弄坏手指的，但我想她一定很痛。那以后，我常常会看到小女孩站在露天的阳台上，看见我时，她会顽皮地做个鬼脸，和我想象的一样可爱。我也常常做些可爱的动作来逗她开心。

    周末，女儿从寄宿幼儿园回来，无意中和我说起，她们班级来了一个新朋友小强，是星期三才来的，可惜那个小朋友是个跛子，又不大爱说话，好多小朋友都笑话他，不愿意理他。我的心忽然地又疼了一下，想起了阳台上的小女孩。于是，我笑着对女儿说：“潇潇，吃完晚饭，我们去海边拣贝壳吧。”女儿兴奋地在我脸上狠狠地亲了一下。那样子可爱极了。

    饭后，我们散步来到海边。因为我知道，每个周末的傍晚，那个小女孩的母亲都会带她来安静的沙滩散步。远远的，我看见小女孩和母亲正在沙滩上玩，我俯下身子问女儿：“潇潇，想不想交个新朋友？”

    交新朋友是小孩子们最热爱的游戏，女儿欣然地点头。我指了指小女孩的方向，说：“那位小朋友就住在我们家对面，很可爱的，但是她很少出来玩，也没有什么好朋友，你愿意做她的好朋友吗？”

    “嗯。”女儿煞有介事地点头。“但是，那个小朋友的右手没有拇指，做游戏时，不能盯着她的右手看也不能多问、表示好奇。知道吗？”我叮嘱女儿，怕她的天真会伤害到别人的自尊。女儿很奇怪，问：“为什么？”

    “因为小朋友没有拇指已经很伤心了，或许在很久以前丢掉拇指的事她已经忘了，伤心也过去了，问她，等于提醒她记起伤心的事，做朋友是不可以这样的。对不对？”我耐心的以她能理解的方式告诉她。

    女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奔向小女孩。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表达善意有很多种方式，譬如，不是所有的沉痛往事都需要安慰，不是所有暂时的贫穷都需要施舍，不是所有不慎摔跤的人都需要及时搀扶，亦不是所有肢体残缺的人都需要同情或怜悯……因为，此时的他们，自尊是脆弱的，某些不合时宜的善意表达，会伤害到他们的自尊以及他们努力维持的坚强。我想，此时，忽略远要比伸出所谓的援助之手，更能表达我们的善意。

    小女孩面对女儿伸出去的手，怯怯地看了看母亲，或许是对陌生人存有戒心吧。女儿亦回头张望我，我用微笑鼓励她。小女孩的母亲也冲女儿点了点头，示意小女孩伸出手，并对我报以友好的一笑，我女儿拽起她，玩起了堆城堡的游戏。

    那天，小女孩和女儿玩疯了，她们跑着、笑着、闹着……

……

    夕阳缓缓坠进海面，回家的路上，女儿笑着对我说：“刚开始，我还努力记着不要注意她的手指，后来，就真的忘了。其实，她跟我没什么不一样啊。”我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在生活中，对于别人的缺点、残疾……我们要学会忽略，这也是一种善意和善良。懂吗？”女儿低着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后她抬起头望着我，说：“嗯，我知道了，我还要去告诉我们班的小朋友，不可以欺负小强。因为他和我们是一样的。”看着女儿童真的笑脸，我会心的笑了，我相信她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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